天殇拳法虽然威力惊人,气象恢弘,却依旧只能算是玄品绝学,甚至连玄品中的上等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算作中等而已,江湖中人就算得了拳谱都不愿修行,其根源就在于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处。
    杀人之后,自己不死也要重伤,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个傻子愿意学,可拳法宗旨如此,就连李轻尘也没办法,他能做的,不过就是不断地往里添加自己的领悟,拔高拳法真意,加强它的威力,可仍然避免不了对于自身的反噬。
    虽有涅槃之力可以从容地抹去这种对于肉身的反噬,但以李轻尘如今的体魄强度,若是全力出手,最多也就只能连续打出三十六拳而已,再多的话,就会伤及体魄本源。
    毕竟涅槃之力纵然再厉害,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修复肉身的损耗,而一旦超过了这个极限,修复的速度就会跟不上肉身破损的速度,故而他平日里都未曾如此狂放地出拳,而是找好节奏,努力控制在损耗与恢复持平的速度,但如今,为了救下身陷重围的少女,他却是再也顾不上其他,眨眼之间,便已打出了整整四十拳!
    声声炸响,震撼夜空,在连出了四十拳后,李轻尘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已经承受不住这股汹涌的反噬之力而被撕裂,鲜血流淌,直接将他变成了一个血人,可他却不管不顾,尤在出拳不止!
    血肉飞溅,筋骨碎裂,眼前这道白光屏障虽然变得黯淡了许多,但他的两只手也已经完全粉碎,如今只是在用两只已经露出森森白骨的断臂在朝着那白光屏障上疯狂砸落而已!
    身后那背生双翼的金发青年回过神来,看到李轻尘疯狂的样子,心中也不禁凛然,赶紧再次挥舞着剑尖已被折断的宽背重剑,朝着李轻尘脖颈处一剑斩去!
    “去死吧!恶魔!”
    这柄样式迥异于大洛风格的宽背重剑,在他的老家本就该由重骑兵所使用,为了确保最大的杀伤力,故而两边皆开刃,如今就算被李轻尘折去了剑尖,但锋利却丝毫不减,加之李轻尘如今已全然不顾后背的防御,体魄又被那汹涌的天殇拳意反噬,几欲崩溃,就连护体真气都维持不住,这一剑若是落在实处,他必死无疑!
    大剑横扫,眼看着距离对方脖颈处不过只有半寸的距离,金发青年的眼中也随之露出了一丝轻松之色。
    “终于结束了。”
    然而,这势在必得的一剑却是无论如何也斩不下去了,因为他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半空中,就连思维都已经停止了运转,动作不变,脸上的表情也依旧维持着先前自以为大功告成的欣喜模样。
    时间的长河在这一刻,好似已经停滞。
    见李轻尘久未归来,感觉有些不对,便带人出门搜寻,然后在听到此地爆发的大动静后,从远处匆匆赶来的裴旻,静静地望着底下那位手持光剑,正欲对少女下手的老者,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想死么?”
    皎洁的月光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悬停在半空,将底下的十字寺团团围住。
    来者皆为镇武司的武侯,而且还不止是长安镇武司这一家,事实上,除开幽州与洛阳二司之外,包括与李轻尘还有旧怨的襄州镇武司在内,此次来京参加演武的所有武侯,包括各镇武司派出的领队高手,如今皆已到场,此刻全都在盯着那道在黑夜中愈发显眼的白色屏障。
    有面露冷笑者,有激愤难平者,更有跃跃欲试,杀气冲天者,但无一例外,皆是对着底下的景教僧侣们而去。
    在我大洛天朝的版图之上,尤其还是在这长安城内,你们区区一群来我大洛要饭吃的外乡人,竟敢对我大洛镇武司的武侯们下手,在这一刻,无论他们分别来自何处,无论先前有过什么恩怨,皆并肩站在了一起,同仇敌忾!
    没有什么长安,凉州,陇右,扬州等等的区别,现在的他们,皆是大洛镇武司的武侯,是为救人而来,而只要对方敢反抗,那么今晚之事,势必连朝廷也不可能镇压得下来。
    镇武司,不可辱,辱必杀之!
    腰悬双刀的粗豪汉子胡七带着三弟陈长一下飞落在了那道白光屏障之上,伸出手,拉住了双臂都已经要磨没了,浑身是血,状若疯癫的李轻尘,沉声道:“老弟,你先歇息一下,接下来看我们的就行了。”
    然而,已完全陷入了狂怒之中的李轻尘似没有听到一般,竟还在出拳不止,半空中却有一人突然伸手一弹,一道水光砸落,将李轻尘整个包裹其中,然后强行拖拽了上来。
    李轻尘骤然间被一道水光所包裹,顿时挣扎不休,下一刻,水光破裂,已没了力气的他正要从半空中跌落坠地之时,却被黛芙妮娜提着后领抓起,下意识地正要返身出拳,可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清醒了过来。
    “黛,黛前辈。”
    黛芙妮娜一只手轻松提着李轻尘,微笑着宽慰道:“看着就行了,乖。”
    这一边,一身白衣胜雪的裴旻代表长安镇武司,当仁不让地站在了整支队伍的最前方,然后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朝着底下沉声喝令道:“关掉大阵!”
    再看底下,那个最先带领景教僧众出面与李轻尘作对,而在刚才混战的时候,本来偷偷地藏了起来,如今却又跑了出来的金发男子扬起头,反问道:“不关又怎样?”
    裴旻眼神冰冷,语气虽是毫无波动,可其中所蕴含的杀气,却教人不寒而栗。
    “长安镇武司将对景教下诛杀令,全大洛的景教信徒,皆死!”
    何等的霸气!
    那在这座十字寺里地位极高的金发男子一听,顿时气得是三尸神暴跳,当即指着裴旻厉声呵斥道:“你,大胆!难道你就不怕阿罗诃昊天上帝的惩罚么?”    裴旻不疾不徐地回应道:“那就让他来。”
    下一刻,底下那道已经变得极为黯淡的白光屏障终于被撤去,毕竟就算坚持不撤去,可以这些人的武力,恐怕半息都不需要就能攻破,到时候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身穿金边白袍的老者亦收起了手中那柄神异的光剑,学着中原武人的礼节,朝着上空一抱拳,道:“在下罗寒,见过诸位镇武司的大人,不知诸位星夜造访我景教圣所,究竟所为何事?”
    裴旻斜了他一眼,语气显得十分直白,因为如今占据大势的他,根本就不屑于与对方打机锋。
    “你我都清楚是为了什么事,你放人,今晚之事便就此作罢,你若不放人,也简单,景教僧众勾结刺客,欲于长安行不轨之事,长安镇武司职责所在,率领众武侯诛杀勾结刺客的首恶之时,不慎殃及所有景教教众,致十字寺被夷为平地,景教僧侣无一人生还,待来日,你的名字,就由我亲手刻在石碑上作为纪念,如何?”
    赤裸裸的,毫无掩饰的直白威胁,因为他裴旻如今就有这个底气!
    这里到底还是长安城内,众目睽睽之下,你若再敢生事,我长安镇武司就敢把这里夷为平地,屠戮一空,就算你们还有什么高手隐藏在寺内,可再高,能高过我长安镇武司的武督大人么,更别说长安城中的高手,可不止武督大人一位,大势之下,管你是谁,都得低头!
    自长安一战之后,其实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团火,你们今天若一定要撞上来的话,那好说,所有人乖乖受死就是。
    老者闻言,脸色顿时一僵,眉宇间隐见怒意。
    虽然他一口大洛官话说得不错,但其实才初来大洛不久,全然没想过这些大洛人竟会如此的硬气,若是在别处,他必然会与对方单独厮杀一番,因为他心中的信仰不可辱,对方敢拿所有景教众的性命相威胁,亵渎了阿罗诃昊天上帝,这就是不可饶恕之事,但现在嘛,他也不是傻子,只是草草一看便有上百位境界不输自己,甚至比自己更强的大高手,就算打起来自己不怕,可底下的信徒们却必然会被殃及,权衡之下,只能无奈一叹。
    “放人吧。”
    却不想,那金发男子尤是不愿,竟还挺着脖子朝天喊道:“他们深夜来我十字寺中杀人,惊扰了我景教教众,亵渎了阿罗诃昊天上帝,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么,今日之事,我白日必要禀明朝廷,要治你......”
    话未说完,一道犀利的剑光瞬间杀至,未伤他分毫,只是将他顶上的头发全部削去,只是留下光秃秃的头皮,那金发男子一瞬间被吓得噤若寒蝉,险些没尿了出来,双膝发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后,顿时再也不敢言语了。
    裴旻右手扶着正悬于腰侧的长剑,左手负后,低下头,看向底下那聒噪的金发男子,平静地问道:“还要交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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