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齐整,身披斗篷,就好似官宦门庭家的小姐出游一般艳丽之余又不失优雅的俏皮打扮,本该是冬日里一枝独秀的梅花,唯独双目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巾,却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在熬过了换眼之后最麻烦的一段时间后,柳乾儿试探着将眼睛睁开,整个过程就好比生生在身上撕下一块肉一般痛苦,但她却凭着自己的意志力生生地忍了下来,整个过程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果不其然,的确如那个傻子之前所言,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白纱,哪怕仅仅只过去一天的时间,她也依然可以清晰无二地看清周围的一切,同时,她也瞧见了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魔头。
    柳乾儿的呼吸霎时间几近停滞,那份恐惧,已被他亲手铭刻在了她的每一寸肌肤,血液,骨骼上,哪怕只是提起他的名字,她都会感到由衷的恐惧。
    魔罗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按在她的额头,就好似长辈关照晚辈一样温柔,他笑嘻嘻地感叹道:“你看得见我,真有意思,不过呢,我猜你出去之后,不会对他讲真话。”
    柳乾儿浑身颤抖不止。
    魔罗的手指来回把玩着她额头上一缕垂下来的发丝,语气中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你肯定在想,怎么可能呢,如今你除了找到李轻尘,将他带来这里救人以外,又能做什么呢,所以你没理由不对他说真话,更没理由站在我这一边,对不对?”
    他摇了摇头,笑道:“当然不对,想想,他来了就一定有用吗?没用的,我既然敢放你走,就不怕他来,更何况,你为什么要帮他呢,你和你那情郎的惨事,不都是他害的么?如果他不执意要找什么真相,如果不是他故意为之,又怎么会牵连到你们呢?所以呀,你该恨他,而不该恨我,毕竟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而他却是明明受了你的恩惠,却要反咬一口,把你们一起拖下水,我和他,哪一个更值得你去恨呢?”
    “不用告诉我答案,我的好妹妹,总之呢,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回去,将他和他身边那个女人分开,分别带去两个地方,那你和你的情郎就都能活,两个人换两个人,很公平的买卖,对吧,要么,你坚持你的原则,跟他说实话,但你就又得想了哟,说实话会不会也是我提前算计到的呢,更何况那样的话,你的情郎就肯定要死了哟,很惨的。怎么样,二选一,一个可能活,一个必定死,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你自己考虑。”
    柳乾儿是何等聪明之人,几乎是立马就回过味来。
    难怪,难怪他会故意将自己带到那个傻子的面前,因为他就是要让自己死心塌地地爱上那个傻子,自己就算事后知晓了来龙去脉,也根本抗拒不得,因为那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确是一片真心,辜负不得,所以到了最后,自己一定会选他希望自己选的那一条路,或者说,她一开始就没得选,因为之后的每一步,都被对方给算计到了。
    何况,的确如他所言,两个人,自己该更恨哪一个呢?
    更恨哪一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找到了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该保住哪一个。
    再与少女商讨了一番对策之后,李轻尘正欲与她离开这处暂且栖身的客栈,借鹳雀楼的情报网向外传出自己身怀足以揭露幽州真相的证据时,忽然间眉头一挑,尤若实质的神意一动,大门便随之被打开。
    见到来人,李轻尘的脸色顿时一变,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乾姑娘?”
    柳乾儿的眼睛上依旧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便一下栽倒在了门口,却不是故意为之,假装可怜,而的确是因为这换眼一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所谓天赐武命之力,本就是天赐之物,又哪儿有随意转让给他人的道理,就算沈剑心肯给,柳乾儿要想接住的话,也需要付出一番代价才行,这很公平。
    见乾三笑忽然间一头栽倒,李轻尘赶忙闪身上前,一把将其扶起,真气入体,探查一番,却发现她并未受什么伤,只是体内的真气与气血之力正在急速消耗,虽然不知具体是什么原因,却也只得将自己体内的浑厚真气先打碎化为更易吸收的雾状渡入对方体内,暂且帮她缓解。
    没法子,二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太大,若将她的中丹田比喻为一座只是烫手而已的小炭炉的话,那么李轻尘的真气对她而言,就是一块块天外陨石,要想将其熔化吸收,不知要用多少时间。
    得李轻尘相助,半个时辰之后,柳乾儿这才悠悠转醒,待得意识到自己终于逃出了那座可怕魔窟之后,心中暗松的同时,再看向一脸关切之色的李轻尘,亦闪过了一丝不忍。
    说到底,几人先前还是同一条船上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却不得不出卖对方,不过没办法,要想救出那个单纯的傻子,就只能牺牲你了,更何况这一切的确是你招惹来的,那也该由你来亲自解决。
    想到这,柳乾儿已经下定了决心,赶忙一把拉住了李轻尘的手,声音很是虚弱,语气却是急促。
    “快,快去救他,快!”
    李轻尘见她已醒,心中微喜,暗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绝望之时,又见希望,赶紧追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么?快说出来,我马上便去找!”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少女却忽然皱眉道:“你是逃出来的吗?不对,以你的实力,就算警备再松懈,也绝不可能轻易逃出,况且你身上也没有伤,未经打斗,难道是对方主动将你放走?”
    李轻尘听罢,先前见到乾三笑的欣喜顿时被冲淡,顿时也生出一些疑惑来,只是他自然不会往其他方面乱想,出于信任,只等乾三笑自己回答而已。
    柳乾儿没有否认,反倒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的确是他们放我走的。”
    李三三眉头微蹙,再度追问道:“为什么?”
    柳乾儿深吸了一口气,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好了腹稿的她,很快便将自己如何因为那枚压口钱的事被人引出长安镇武司,之后又如何目睹沈剑心来救自己却被人打伤擒获,再到被活生生挖了眼睛,而沈剑心又主动将眼睛换给自己,希望自己离开这里,传递情报的事全部讲了出来,只是中间却是刻意略去了林慕白与魔罗的事。
    李轻尘听罢,不由得长叹一声。
    真是一颗痴情种子,不惜为心中所爱孤身犯险,更将性命相依的眼睛换给他人,已不知该说他是傻还是痴,但若不是这般心境澄澈之人,自己也绝不可能认他为毕生挚友。
    没有丝毫的怀疑,李轻尘赶紧道:“那你应当知晓他所在何地吧?”
    正在这时,李三三再度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又问道:“不太对,难道他们就这么放心你离开吗?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在轻尘的身上,这是否是诱我们前往的陷阱?”
    柳乾儿伸出手,解开了缠绕在头上的纱巾,露出了一双神采黯淡,血丝遍布的眼睛,黯然道:“我也不知,只是他本就身受重伤,又受这换眼之苦,却是等不起了,算我求求你,李轻尘,你如果当他是朋友的话,请你......”
    话未说完,李轻尘便立马斩钉截铁地道:“你放心!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一定会救他出来,此事本就因我而起,我理当救他,连累了你们,是我之过,你不必多说,我绝不会退缩!”
    李三三见状,赶忙阻拦道:“还是先不要冲动行事,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轻尘闻言,立马转过头,很是不悦地道:“如今已经来不及从长计议了,沈兄危在旦夕,我又怎可忍心看他被人吊在地牢里受苦而不出手,必须赶紧前往救援。”
    恰在此时,终于等到机会的柳乾儿忽然插嘴道:“我看不如这样,兵分两路,李兄修为高,先拖住他们,三三姑娘去长安镇武司伺机传讯,若是不行,就去驿馆里找那些外乡武侯们作为策应,总之,只要闹出大动静来,长安城如今高手云集,自会有人前来查明情况,不是么?”
    不等少女开口,李轻尘便立即点头道:“是个好办法,那就这么定了!”
    他想的很简单,危险的事,自己来,不管对哪一方而言,都是最好的做法了。
    李三三见状,嘴巴张了张,可看到李轻尘那样子,最终还是作罢,也未多嘱咐什么,毕竟她本就不是习惯说关心之语的人,当下只能点了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见都无异议,李轻尘这才问道:“你们到底被带到了哪里,你且快说来。”
    柳乾儿低下头,道:“出来的时候,我曾见波斯僧侣,在被囚的几天里,又时常听闻一些诵经声,我猜想应当是景教的十字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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