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离去的第二日,沈阳的天就变了,北风呼啸间更是夹杂着雪粒子,入了夜更是变成了大雪花儿,洋洋洒洒一下就是好多天,可以说是滴水成冰了。而海兰珠起居的屋子里因为搁着两个炭盆,倒是温暖得紧。可惜此时屋中的情形却是剑拔弩张,一点也不温暖呢。

    “大福晋,你这是做什么?竟然让这些低贱的奴才脱了我的衣裳折辱我?难道就因为贝勒爷在我那歇了一晚你就嫉恨我?我可是大汗亲自做主给贝勒爷聘进来的妻子,上了册子的侧福晋,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可惜屋中壮实的婆子没有人听她的话,几个人押着乌珠穆沁将她外头穿着的斗篷、坎肩和旗装都给脱了。”

    海兰珠神色复杂地看着跪在跟前的乌珠穆沁,她如果不嫁给皇太极也许会比较幸福吧!可是即便是这样,海兰珠也不会因为一丁点的同情就由着这个女人伤害自己和孩子,无论她是真的不知情也好还是被人当做工具使了。

    “侧福晋嫁来四贝勒府有一段日子了,也该知道我的性子,并不是喜欢为难人的。这院子里伺候爷的女人老老实实的不惹事不生非,每月的分例打赏都不会克扣,还能时不时地和其他府中的亲眷见见面玩笑一回。我自问对侧福晋也是一样相待的,可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包藏祸心想害了我!”

    海兰珠故意厉声斥责,看着乌珠穆沁神色大变喊着冤枉的样子,也不多说,直接让萨仁将之前她送来的东西取乐出来,一件件地分说动了些什么手脚。

    “你也别说是我折辱你,桑娜,你们几个伺候还不快伺候侧福晋穿衣梳妆?”等乌珠穆沁换好了衣裳,海兰珠又让人唤了管事图海和赵大夫进来,才对着乌珠穆沁道:“这位是贝勒爷最得用的大夫,他熟悉药物,知道什么东西动了手脚。现在就让他告诉你,你身上扑的香粉,衣服上的熏香到底是什么东西。”

    乌珠穆沁怔怔地看着海兰珠,她自见了海兰珠的那日起心里就不大瞧得起,明明是蒙古人,却偏偏一点也不像是蒙古人,反而像是汉人,听说她还认识汉字取了个汉名?可是这样的人却偏偏得了皇太极的宠,自己嫁过来这么久了,贝勒爷只在出征前不得已才碰了自己!失望、焦虑、嫉妒,最后全都变成了恨意。但是她也不是个傻子,记得额吉的教诲,恨一个人不能只在嘴上骂几句就成了。所以她不是没有觉庆格尔泰太过亲近自己不对劲,也不是没有觉府中送给自己的衣物上染上了浅浅的陌生的香味。可是今天,一切都摊开了。难道就这样承认了?过着嫁人还不如不嫁的日子?

    “大福晋为什么不趁着贝勒爷在的时候说?你分明就是想趁着贝勒爷不在的时候好除了我!”乌珠穆沁尖声道。

    赵大夫飞快地瞟了一眼神色不动的海兰珠,暗自叹息,无论是在大明还是这大金,后宅永远是最磨砺一个女人的地方,记得去年的时候大福晋还不是这副模样的,如今倒是真有了王侯贵妇的威仪了。而侧福晋,同大福晋一样的出身,却截然不同的性子,这样的女人能够得四贝勒的宠?

    赵大夫身为汉人却能够成为大金四贝勒最相信的大夫,自然是个极为圆滑聪明极有眼色的人,他看得明白了,自然是依照海兰珠的话说了,指着几件衣裳,将其中的弯弯曲曲都说了,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道:“这些衣裳上染的味道对孕妇和胎儿损害极大,但是最穿着的人的却是最大的,若是时日最久一些,侧福晋以后恐怕就没有怀孕的可能了。”

    乌珠穆沁闻言恐慌极了,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她看向海兰珠,突然跪下,声音嘶哑道:“大福晋,是乌珠穆沁不懂事,因为看四贝勒一直宠爱你却不理会我,心中有了怨恨这才让人钻了空子利用了去了。幸好大福晋您今日作了我,不然最后害了你也害了我,反倒让那些怀了坏心思的人得意了去。”

    海兰珠听了这话,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她就说嘛,就算是蒙古格格,也不会是没有半点心机和手段的。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乌珠穆沁的心机不浅了。

    “好吧,也许你真的没有害我的心思,我姑且信你一回。”海兰珠淡淡的道,“只是这些事儿你都有逃不过去的责任。且我还听说你屋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换了三回了,还都是被你给打了的。你身边的嬷嬷应该已经告诉你了,那些物件都是贝勒府的财物都是上了册子的。坏了这么多东西该陪多少钱财,一会儿让图海总管去你院子里清算一番。还有这基本经书,你就在院子里好好研读一番磨磨性子吧。”

    海兰珠看乌珠穆沁一脸失措的样子,翘起了嘴角。打走了人,她才沉下脸对着萨仁和图海道:“针线房里所有的奴才都清查一遍,那个人是谁我心中虽有数,但有了证据才好说话,免得被人说是污蔑。”

    “是。”众人凛然应声。

    “主子,快歇会儿吧。”乌兰端着一碗热呼呼的羊骨当归汤上来,“照奴才说呀,您就该好生责罚侧福晋一番,免得她成天在院子里的折腾说些不敬你的话。”

    海兰珠白了乌兰一眼,接过勺子慢慢悠悠地喝起汤来,感觉到身上又热了两分才靠着大枕懒着身子缓缓道:“她方才说的话有两句是对的,她是由大汗做主亲自聘给贝勒爷的侧福晋,我这个大福晋呀虽然能够说她责骂她,可是却没有权利处置她。就连后院里那个叶赫那拉氏也是一样的,怎么处置她们得皇太极说了算。如今,我能做的便是让这些人不敢再小瞧我不停地动作。”

    “好啦,去将昨日我做了一点的针线拿来,这样子冷的天,皇太极还在行军打仗,等他回来了手脚上肯定都是一道道的口子……”海兰珠想起了出征的皇太极,前一日的失望和埋怨已经消失大半,如今反倒是担心占了上风。

    “奴才就知道主子您不会生贝勒爷太久的气的。”乌兰比桑娜更通透一些,说出的话也是一套套的:“上到大汗下到贝勒爷的兄弟侄儿们,个个府中的女人都不少,就是大阿哥的府里有骄纵的托仁娜雅格格,还不是有七八个侍妾?还有大贝勒,说是宠大福晋叶赫那拉氏,但是和咱们贝勒爷一比,谁不说咱们贝勒爷疼主子您呢?主子若是丁点的事儿也放在心里,时日久了,贝勒爷心里总会不舒坦的呀。”

    海兰珠给了乌兰一个白眼,“你个小丫头竟然教训起主子来了?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明白的,之前是我想茬了。”海兰珠心里叹息,她当然想皇太极不要亲近其他的女人,只想两人甜蜜地过下去再有没有其他的女人。但是这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就算是数百年后的后世,说是一夫一妻,还不是有偷腥的男人?所以那些纠结呀痛苦呀,她只能默默地吞下。

    “后日是贝勒爷的生辰,他不在府里虽然不能庆贺一番,却也不能平平淡淡的过去。这两日大雪沈阳城里城外有许多的贫苦人家怕是要受寒受冻了,你一会儿去和总管图海交代一声,就说贝勒爷生辰那日,咱们施米粥三日为贝勒爷庆生,尤其交代清楚不管是女真人还是汉人或者是蒙古人,只要是吃不上饭都可以来领米粥的。还有贝勒爷掌管的两白旗下的包衣奴才们,让人去统计生计艰难的,也帮扶一把。”海兰珠交代道。

    “可是主子,这样一来,可是要花不少钱的……”乌兰担忧道。

    “咱们府里又不是没有钱,再说了,我自个的私房钱和嫁妆也很丰厚,我自个掏三成的钱来。也算是替贝勒爷祈福,让长天生保佑他能够平平安安凯旋归来。”海兰珠当然知道皇太极这次出征不会出事,她这么做也是希望帮皇太极一把。毕竟从努尔哈赤到代善、多尔衮等兄弟,乃至其他的女真大将,这些年来的征战抢得了不少的财物和奴隶,战场上他们勇猛,其他的场合则很是奢华贪图享乐。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努尔哈赤还有阿敏、莽古尔泰几人,非金玉器皿都不用了。但是皇太极却不一样,皇太极有着比他的父兄都要大的雄心与抱负,很多事情自己帮不了他,但是这样的替皇太极攒声望的事儿,她还是会的。

    “主子,十四阿哥府的嬷嬷来了,说是给您送请帖的,后日是十四阿哥的生辰,他们府上要摆宴请客,听说还有杂耍班子进府呢。您是见还是不见?”桑娜撩开厚棉布帘子进了屋。

    海兰珠眨了眨眼,她这才想起,皇太极和多尔衮这对相差了二十岁的兄弟乃是同日的生辰。这难道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他们是兄弟也是对手?

    “你去替我收下帖子,就说我有些不舒服就不见那嬷嬷了。告诉她后日也是我们贝勒爷的生辰,虽然爷不在府中但是我也出不得府,让她向庆格尔泰转告我的歉意,我会让人给十四阿哥备上生辰礼的。”海兰珠动了动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将它取了下来,接过了乌兰奉上的针线筐,继续才做了一小半的狐皮手套来。

    风雪之中,皇太极身为主帅所住的大帐也不过是比一般的士卒好一点而已,赫鲁带着几个侍卫在外守着,等到帐中的只余下一盏昏黄的小灯时,赫鲁才搓着手和几个兄弟小声咒骂起林丹汗来,什么时候出并不好非得这大冬天的出兵,真是个疯子!当然了,十天后,当他们大队人马出了科尔沁的地盘近扎鲁特部,探子带回了林丹汗带着数万大军一箭未射连面都没有和大金骑兵接触就遁走了,他才确定林丹汗是真疯了。不然大冬天的带着数万人马冒着风雪打猎游玩吗?

    而帐子中才入梦乡的皇太极却在做梦,他看见自己老了许多胖了许多,但是自己却穿着明黄色的汗王服饰,周围的人都称呼他为“大汗”。难道自己做了大汗?皇太极一阵欣喜,他打量着“自己”周围的人,坐在身边的端庄女子有些眼熟,他仔细一看,竟然是哲哲?!自己不是将她给休了吗?现在她更是以罪奴的身份送给了扎鲁特部的翁珠了吗?她怎么会做在自己的身边?

    皇太极猛然现布木布泰竟然也在,听他们说话,布木布泰竟然也是梦中自己的妻子?这也太离谱了,自己怎么可能喜欢布木布泰这样的女人?

    看着身为大汗的自己离开,皇太极正想跟上,谁知就听见了布木布泰和哲哲说的话,他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姑姑,我们姑侄两人这么多年里都是生下了三个格格,大汗既然看中了姐姐,不如就同意大汗娶了姐姐吧!而且我也算是看出来了,大汗是真的很喜欢姐姐。”布木布泰失落道。

    哲哲沉思了片刻后才道:“哈日珠拉嫁给大汗也好,我们科尔沁部太需要一个阿哥了。只是你姐姐的年纪大了,她还能生吗?还不如同意你阿布的提议,让你小姑姑嫁过来。”

    “姑姑,我知道你是担心大汗会因为对姐姐上心所以才犹豫的,但是姐姐她这个人说好听点是善良,说难听点是愚笨,她嫁给了大汗,姑姑也不怕掌控不了她的。”

    “那好吧,等下次大汗再提及的时候,我就应下这门亲事。”哲哲点头同意了。

    皇太极有些好奇,哲哲和布木布泰所说的是海兰珠吗?他好奇地在自己的汗宫里四处飘荡着,始终没有看见海兰珠,反倒是瞧见了不少女人们耍心机斗狠。哲哲和布木布泰更是面上装着贤淑下手却比谁都狠。难怪只生女儿不生女儿,没积德嘛——皇太极腹诽道。

    就在他奇怪这个梦太长了还不醒的时候,梦中的皇太极娶了海兰珠过门了,当盖头被揭下的时候,他看见了熟悉的却更加成熟妩媚的丽容,据说已经二十六岁的海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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