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眠是在快要到达九行山的时候,才知道最新军情汇报的。给他送信的人出现之后,就马上消失了。行动迅捷,来去无踪,显然具有极高的身手。就连待在他身边的白夜,也感到十分吃惊。

    不过,盗贼出身的他,早已久经世事,自然不会随便多问。楚江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惊讶之色,他微微笑了笑。却并没有多说。有些事,到时候他自然会让他们知道。但现在却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千机阁的办事效率,果然十分给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消息传递到他的手中,这正是他特意走进千机阁所要达到的效果。年轻的王子比谁都更能感知到形势的严峻性。为了在不久将来整个赵国的安危,他不得不立即就开始准备。而得到千机阁的帮助,无疑就是最重要的一步棋子。

    在各诸侯国错综复杂的关系之间,没有一个强大的情报系统做支撑,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知己知彼,就更谈不上掌控全局了。而在此之前,千机阁和其他各国那几个名声厉害的谍报机构所起的作用差不多。它们还仅仅只是停留在刺探敌国情报的基础上。而这,在下一步即将到来的天下大纷乱中,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楚江眠自从回到龙城后,胸中就有了一个很详细的计划。他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把千机阁这个特殊的所在打造成赵国军事力量的另一张王牌。奇兵突袭,另辟新径,必将大建新功。

    至于军队方面,楚江眠看了看四周跟随着他来到九行山的这支龙骑军小队,心中暗自苦笑。在没有做出什么令人信服的事之前,恐怕现在并没有人会愿意听他指挥。

    九行山虽然极其辽阔,但猎场范围其实并不大。比起洛城的中岳山中周王室那片猎场来,是远远不如的。这是因为在很久之前,赵王为了不与民争利,曾经颁布下法令,明确要求这片猎场不能超出他最初划定的那片范围。除了在猎场范围之内禁止闲杂人等进入之外,其他的山川、树木、沼泽都并不禁止民生。只要是赵国的民众,都可以随便进入砍柴伐牧,不受限制。

    “我不能因为一人之私欲,而加重百姓的负担。如果不是为了让龙骑军有一个活动锻炼的场所,九行山猎场本来是大可不必存在的,免得扰乱民众生活……!”

    这是赵王的原话。所有的赵国民众都听到过。而实际上,他也正是这么做的。这么多年来,除了具有特殊目的的军事活动外,赵王一般不会亲自来九行山猎场。世人都以为经历过无数铁马金戈长风万里的赵王,是没有把九行山这片小小的山地放在眼里。所以才懒得上这里来纵马。而实际上,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之所以不亲自常来九行山,确确实实只是因为一个原因而已。那就是怕扰民!

    曾经有一次秋季狩猎的时候,赵王一时心血来潮,带着天子派来的使臣出南城来九行山。也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消息,当他兴高采烈的射杀几只猎物后,登上山顶和来出使的客人共同一览脚下壮丽山河的时候,这才突然发现,几乎大半个龙城的人,都跟随在他的后面出城而来了。

    那一日,秋风猎猎,大旗招展。九行山上的王者,亲眼看着自己保护下的民众站满了半边山峦。遥遥观望赵王的身影,无论男女老幼身份贵贱,皆一起拜倒,山呼大王。空谷振响,回音绵长。其感泣慷慨之声,久久回荡,不可断绝。

    这人间,本来并没有神。但赵国的民众就是在自己的胸口硬生生的安上了一个神位。铁血烈骨,无人可以替代。

    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赵王便再也没有这样公开的招摇过。无论是怎样的荣耀,都不是他想要的。在他最忠诚的追随者眼中,这位王者所要的东西并不多。一张弓,一匹马,还有所有治下民众脸上安康祥和的笑容,不过如此而已!

    这些往事,作为儿子的楚江眠并没有亲眼目睹过,他更没有切身的体会。在已经流逝的这无数从前岁月里,他的志向,就是做一个好好享乐的纨绔。有那个如同山岳般的身影遮风挡雨,本来不需要他再飞翔。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张开自己还没有丰满的羽翼,去搏击长空,抵挡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明枪暗箭。

    “伍校尉,九行山中现在有多少兵马?”

    正在沉思的楚江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校尉伍生在马上拱手回答道。

    “王子殿下,九行山猎场原先驻扎着一个后备营,大约有四五千人。如果再加上从龙城万杉营而来的八千龙骑军的话,现在应该有一万三千余人。”

    楚江眠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思量着,重新默然打马而行。伍生想了想,觉着他之所以有此一问,应该是在考虑九行山猎场周围的安全问题。所以他又紧接着主动说了一句。

    “早在几天之前,九行山猎场就已经全部戒严。龙骑军把一切安全隐患都彻底排除掉了。王子请放心,在这一方面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伍校尉,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王子殿下但有所问,我自然知无不言。”

    伍生神情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楚江眠竟然变得这么客气起来。这可不是他从前印象里的形象啊!虽然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他的心中已经对他大为改观。

    “九行山中驻扎着一个后备营,我在从前的时候也听说过。但却一直不知道具体情况究竟是怎样的。伍校尉如果有所了解,可否说来听听?”

    一行人进入山口,即将走到猎场的范围内。前面已经可以看到烈烈的大旗迎风招展。楚江眠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伍生校尉并没有多想,他叹了口气回答道。

    “王子殿下有所不知,这座后备营由来已久。外界通俗上叫他后备营,其实还不如叫荣养营才合适呢。”

    “哦,此话怎讲?”

    “因为在这座营中的人,都是在从前的岁月里跟随大王百战余生活下来的。他们或者是已经年老,或者是身有伤残,还有其他各种情况的人……大多都已经再也上不了战场,杀不了胡骑。所以大王才把他们都安置在这里,算是看守着九行山猎场吧。”

    “既然都是身有功勋的老兵,按理说大王不会这么薄情吧?他们都应该有一个稳定的归宿,理应王廷加以供养才对……。”

    “王子请慎言!不可对大王随便猜疑。”

    楚江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校尉急声打断了。在没有了解完事情的全部之前,谁都不能随便议论赵王的任何过失,即便是身为王子的楚江眠也不行!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呃,伍校尉这么激动干嘛,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楚江眠看到这位龙骑军校尉梗起脖子,一副非常不满意的样子。他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却听到伍生大声说道。

    “王子本来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王无论是对死去的还是活着的老病伤退将士,都从来一视同仁,抚恤赡养之厚超出想象……只是退下战场之后,有许许多多的老卒并不想脱下身上的铠甲,更不想就此苟延残喘余生。他们的血仍未冷,他们的骨头越老越硬。他们曾经跪倒在赵王马前,恳求终其残生继续为他效命!所以赵王才被感动,破例在九行山中建了这座军营。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所有退伍老卒,或者是伤残将士,只要不愿意归家休养的,都可以到这座后备营里来,继续当大王的马前一卒,替他看守这座猎场,一切建制规模,都如从前军中一样……所以,这些年延续下来,才有了现在这四五千人数之多。”

    伍生校尉简略说来,来龙去脉却是知道的非常清楚。楚江眠心中恍然,原来如此!他以前来九行山的时候,还总是奇怪在这山里建这么一座军营有什么用呢。他记得也曾经问过父王,可是在他的印象中,楚烈却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他好像只是笑着说,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的。

    “伍校尉,你怎么对这些事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楚江眠最后又奇怪的问了一句。伍生往那座军营的方向望了一眼,语气中饱含着很深感情的回答了他。

    “因为,老父就在那其中!”

    楚江眠肃然起敬。他拱手为礼,发自挚诚。那些百战的老兵还有他们的后辈,都以自己的热血和脊梁撑起了赵国的山河社稷,完全当得起他的这一拜。

    “王子不必如此!追随大王保护赵国,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的家园。不管是北方的胡人,还是四周的诸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无故来犯者,必血债血还,让他有来无回……这就是父辈让我们永远铭记在心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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