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音波垂流八方,沼泽上波涛汹涌,一头头凶兽随波逐流,发出惊恐欲绝的嚎叫。
    那是血脉深处烙印着的深深恐怖。
    纵然是一头头已经成了妖的凶兽,在这样的恐怖威慑面前也没有丝毫挣扎的念头。
    轰!
    轰!
    沼泽之中群山震动。
    那一头沉淀在沼泽地下的庞大凶兽挣扎着,欲要脱困而出。
    .......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界之将亡,又该如何?
    路上,安奇生心中一直在思量着这个问题。
    那惊鸿一瞥之中,他看出了很多东西,比起他入梦而来之时感受的要深切太多太多了。
    这方大界,就如被黑洞捕获的恒星一般,陷入了即将灭亡的恐怖之中。
    这样的大恐怖之时,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不意外。
    “这个天地.......”
    安奇生心中千般思量,化作一声叹息。
    随即化入风中飘忽而去。
    .......
    大青疆域很是辽阔,天下大州百二,小州六百,大者如梁州这般方圆十多万里,小州也有数万里。
    这样辽阔的疆域,其体制自然与久浮界的王朝不一样。
    大青王朝,实行的类似于分封制,又像是玄星古时一些部落联盟,不是真正的大一统王朝。
    其中很多大州,小州,根本就是一个个国中之国。
    有很多年代甚至比大青还要久远的多,只是名义上尊崇大青而已。
    漳州,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走入漳州,与旦州不过一州之隔,风土人情却已经好似来到了另一个国度。
    文字与其他州都有些差别,口音更是天差地别。
    走在漳州府城的街道之上,听着耳畔小贩的叫卖声,看着来往的行人,安奇生心中缓缓平静下来。
    一路丈量大地,或是斩妖,或是除魔,他心中总是不能平静。
    世界末日。
    四个字,代表的却是亿万万生灵,该死的,不该死的,到得那一天,就都要死了。
    但此时,他却想通了。
    无论这方大界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却也不是此时的他可以插手的。
    嗷呜~
    肩头,黄狗低低的吼叫了一声。
    “也罢,一路走了几个月,也该吃些好的祭一祭五脏庙了。”
    安奇生听着黄狗的催促,也是点头。
    他深深吸了口气,满城烟火已经尽在他口鼻间流淌而过,待得吐出气来,已经知晓了这城之中哪一家的饭菜做得最好,哪一家的酒水最为醇香。
    当下,沿着街道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炁种成就,三花聚顶之后,他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磁场,汲取天地之力为用,几乎不需要五谷杂粮了。
    不过,食色性也,此为人之大欲,他也没有斩去食欲的念头。
    没得吃,就不吃,有的吃,自然要吃最好的。
    人活着,又岂是只为了修炼?
    走过三道长街,路过十七八家酒馆,又七拐八拐,走进一个颇为偏僻的巷子里。
    巷子尽头,已经有香气传来。
    这巷子很是偏僻,但人却很是不少,丈许宽,二十多丈长的巷子里,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似乎都在排队。
    “老爷,人太多了耶!不如换上一家?”
    黄狗吸溜了一口口水,建议着。
    “左右无事,等上一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奇生笑了笑,也不在意。
    “这位道爷是怎么知道这烟火巷的?”
    许是等的无聊,前面排队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与安奇生搭起了话。
    “香飘十里,闻着味就来了。”
    安奇生实话实说。
    文士翻了个白眼,摇头道:
    “香飘十里是大话,不过,这烟火巷的酒菜的确是人间一绝,莫说这漳州,就是整个大青,也没几家比得上的,这还是多了说,算上青都城,御膳房。”
    这文士倒是颇为健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
    这烟火巷虽然不起眼,却已经是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了,在这漳州大户人家之中名头也是颇大。
    便是城主都曾经来这里吃过。
    只是这店主颇为古怪,不允许任何人带走,只能够在店里吃完,这才名声不显。
    也曾有人打过他的注意,不过也都被人无声无息的摆平了。
    “城主曾想着招揽他,都被拒绝了......”
    文士说着,前面排队的人已经叹起了气,一下散了开来。
    “得!又白跑一趟了。”
    那文士也是摇头,颇为遗憾:“刚才忘了说,道长你有所不知,这烟火巷主人每天做几道菜全凭心情,看来今天他心情不好,这天海没黑,就已经不做了。”
    他摇头,其他人已经叹起了气。
    只是,虽然都颇为遗憾,却也没有人闹事,老老实实的就散开了。
    若不是此店主人很有势力,就是有人吃过亏。
    “卢兄不忙着走。”
    安奇生拦住了文士。
    交谈中,他知晓此人是漳州府的一个落第秀才,名为卢文才,看着年轻实则已经五十许,内外兼修,虽然未曾受箓,也算得上一方好手了。
    打普通人百十个不是问题。
    “道长有事?”
    卢文才好奇的看了一眼安奇生。
    因为个人经历,他对于道士天然有好感。
    “来到来了,自然要喝上几杯再走。”
    安奇生微微一笑。
    “道长认得这店主人?”
    卢文才有些惊喜。
    他生平习文练武之余,最喜这口舌之欲,吃过这烟火巷的酒菜,就欲罢不能,一有空闲总要来此吃上一次。
    “不认得,就不能吃饭了吗?”
    安奇生踱步向着巷子里走去。
    卢文才本想拦住他,想了想没有出手,而是跟了上去。
    这烟火巷的主人脾气颇为暴躁,手段又很高,之前有过逼迫之人可都被他打断了手脚。
    只是这位白衣道长看起来也不似凡俗之辈,至少不该是莽撞之人。
    如此,他自然要跟上去看看。
    烟火巷,店如其名。
    走进店门,其后也是一条巷子。
    巷子很小,至多能容纳四五桌客人,再多就容纳不下,此时,巷子里已经没了客人,一个有些佝偻的老者正在收拾桌椅。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道:
    “今日晚间有客,恕不接待外人,这位客官还是另寻他家吧!”
    “店主何必拒人于门外?我们等了许久,正是想要尝一尝店主的手艺。”
    卢文才拱拱手:
    “此时尚未天黑,我等吃过之后就离去,不会耽搁。”
    “说了不接待,就是不接待!”
    那老者还是没回头,摆了摆桌椅,语气已经有些不耐:
    “厨子你也敢强迫?老夫心情不好,做上一桌菜,你敢吃吗?”
    卢文才顿时语塞。
    这位主,可真有被逼的不耐烦之后,硬是做了一桌菜,让那一桌人腹泻了半月,差点活生生拉死的经历。
    安奇生瞧的有趣,也就插了一句嘴:
    “有何不敢?”
    “嗯?”
    那老者豁然抬头,略带浑浊的眼神中泛起一抹惊异:
    “你.......”
    直到这声音响起之前,他都只是以为进来了一个人。
    哪里知道,竟然是两个人,还有一条狗!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安奇生踏入酒馆:
    “如何?”
    那老者长相颇不敢恭维,尖嘴巴,瘦面颊,两抹小胡子,活脱脱个老鼠成了精,一双眼睛浑浊无神,怎么看都与厨子搭不上边。
    “既然客官不怕,老家伙自然更不怕!”
    那老者将擦桌的破布甩在肩膀上,向着后厨走去。
    “坐吧?”
    安奇生随意寻了一处桌子坐下,才看向卢文才:
    “莫非不敢?”
    卢文才一愣,随即大笑:
    “道长都不怕,卢某自然不怕!”
    说着,他也就挨着安奇生坐下。
    呼~
    黄狗也跳了下来,蹲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静静的等着开饭。
    倒是让卢文才有些惊疑,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态度更为恭敬了几分:
    “道长,敢问您可是修行之人?”
    “天下人,谁人不是修行之人?”
    安奇生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
    “吃饭是修行,练武是修行,一举一动皆是修行。”
    “唐突了。”
    卢文才摇头苦笑,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也不再询问,又为安奇生介绍起来:
    “这烟火巷中的酒菜颇好,但食材却很是平常,山珍野味是没有的,都是些普通人吃的食材.......”
    “古人早已将口味最佳的食材普及人间,野味,可未见的有普通食材好吃。”
    说着,安奇生看向端着酒菜上来的老者:
    “这杀猪菜,可不比炖蝙蝠好吃的多了?”
    那老者正自走着,听得‘蝙蝠’两字,身体顿时一僵,虽然只是一瞬,两人一狗却都察觉到了。
    安奇生神色如常,黄狗舔了舔爪子,眼巴巴看着食盘,卢文才眉头皱起,不知想着些什么。
    “客官,您的酒菜。”
    老者略微有些沙哑的说着,将酒菜摆在桌上。
    卢文才看的仔细,他的手掌上,已经泛起一层细密的黑毛,一抬头,只见那老厨子脸上,身上也都长出黑毛,身后的影子拉伸,似有一双翅膀张开。
    蝙蝠精!
    卢文才心头狂震,正要起身,突觉肩上一沉,就又坐了下去。
    他僵硬的扭头,
    就见虚空之中,一只干瘪的手掌伸出,拍在他的肩膀上。
    继而,一个须发皆白的苍老道人,就一点点的从虚空之中浮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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