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和古钟换好衣服,赵东把他们带到挺哥那屋,给两人递了两杯温水,帮他们吹了个鸡冠头,浑身喷上香水,带着他们坐电梯直下到地下三层。

    一出电梯就是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彩灯不停旋转着,重低音咚咚作响,震得人心脏都在嗓子眼那里转悠。

    古钟只觉得眼花缭乱,整个楼层空调很热,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其他原因,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汗。

    赵东带他们拐过一个走廊,然后推开一扇厚重考究的木头房门。

    曲江和古钟顿时傻在那里——屋里的桌上摆满了各种洋酒、罐啤,沙发上坐七八个衣着光鲜华丽,但又老又胖又丑的女人,还有几个跟他们一样的鸡冠头少年。

    “东子,日你吗的!怎么现在才来!”一个醉醺醺的女人从桌上拿起个啤酒罐,直接朝他砸过去。

    “春姐,您急什么急啊。”赵东走到桌前,拿起酒瓶倒着酒,然后举起来,“对不起,小弟来晚了,当着各位姐姐的面儿,自罚三杯——春姐,您不是要找学生吗?这不给您千挑万选找来了吗?俩小雏儿,头一回,保新鲜。”

    那个叫春姐的女人站起身来,古钟脑袋嗡的一声,掉头就往房间外面跑去。

    “我不做这个!打死也不行!”

    “果真是学生坯子!哈哈哈哈!”沙发上的女人们一阵狂笑。

    古钟拉开房门就跑了出去,曲江也掉头就走。

    “踏马的!跑什么跑!”赵东还没喝完第三杯后,他撇下酒杯也追了过去。

    “保安!保安!”

    古钟和曲江刚跑到大厅那里,一群彪形大汉就围了过来,一人一拳就把他们放倒在地。

    “打死我吧,打死我吧!”古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挥动着拳头,朝大汉们乱舞着,但迎来的却是一阵狂风暴雨似的猛揍。

    最后,被打得不能动弹的两个人呜呜哭着,被大汉们拖回房间,扔到沙发下面的地板上。

    “死也不做,死也不做”古钟犹自呜呜哭着。

    “踏马的,给脸不要脸啊。今天老娘就驯驯你这小马驹子!”春姐拿起一杯洋酒,咕咚咕咚故意浇在古钟流血的伤口上。

    古钟疼得直叫,但每次叫喊都会引发那些人的一阵哄笑声。混乱的灯光让他迷离起来,他只觉得眼前魔影乱闪,那尖利的笑声让他心肝俱裂。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了。

    他屈起一只胳膊,强撑住身体,慢慢爬起来,然后一头朝大理石茶桌上面撞去。

    “求求不要再折磨他了,我做,我做!”他隐隐约约中听见曲江在喊着。

    古钟是被人用耳光抽醒的,他睁开眼睛,发现一个陌生人在拍打着他的脸。

    “傻x,下班了!”

    他脑袋疼得厉害,就像要裂开似的,他忍着痛,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然后抬头看看四周。

    周围都是放衣服的衣柜,他正躺在一张沙发椅上,脑袋底下还塞着一个垫子。

    一个年轻人走过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坐在他身边,使劲脱着裹在腿上的皮裤。他里面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

    “醒了啊?你哥们求人把你抬这里来了。”那个人说。

    “他人呢?”

    “不知道,也该回来了吧?谁让他摊上老虎春那个变态,那老娘儿们能造得很,吃人不吐骨头,任谁进去都能给你扒皮抽筋。”那人摇着头说。

    古钟浑身抽搐了几下。那人换上一套运动服,看着他说:“你这干巴巴的小身板,以后别来干这种事,到时候死了连灰都剩不下。”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古钟坐起来,他回想着昨晚的一幕幕情景,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门开了。古钟看到曲江走进来。他面色枯槁,眼窝深陷。

    “我跟放高炮(高利贷)的那群孙子说了,要想让咱们活着给他们挣钱,就别踏马再安排这种杀鸡取卵的事。”

    “你没事吧?”古钟望着他。

    “没事,别再问了。”曲江一屁股靠坐在沙发椅上,他闭上眼睛,把头转向一边,躲避着古钟的目光。

    大概是曲江的话起到了作用,后来那伙放贷人的确没再安排夜总会的活儿。不过没了这个,还有别的活计,比如派他们去销赃,去送货,去清理打打杀杀的现场,去参加团伙互殴等等等等。

    最关键的是,他们似乎永远也还不完之前借的那份高利贷。每次曲江问,他们挣了多少钱,那边都会冷冷地说,早着呢,你们挣的那点钱,连利息都填补不上。

    古钟很绝望,他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在借钱的那一刻毁了。

    他有时候也默默痛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安安分分、庸庸碌碌地在这所渣校混日子,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心比天高,恨自己为什么非要去跟命运去争、去搏、去赌、去折腾。

    有时候,他也会隐隐约约地对曲江有抱怨。可是,事已至此,他毫无办法,只能像个没有脑子的木偶人似的,隔三差五被高炮的人催着东跑西颠,干这干那。

    至于曲江,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也沉默了许多。没有事情的时候,他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而且再也没有说过雄心壮志的话。

    古钟也尽量避免提及金凤凰的经历,那天幸亏曲江救了他,否则的话——他不敢想,也想不出来,因为他连恋爱都没谈过。

    他只知道,那天回来后,曲江足足发了两天低烧,而且吃不下东西。别人在宿舍吃饭,他都会不停的干哕着,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哇哇直吐。

    古钟也请了假,小心照顾着他,他问曲江,要不要喝点儿热水。

    不用了,曲江说,就让我这么躺会儿就好了,我不能多喝水,喝多了上厕所尿不出来。

    寝室里的舍友不知道原委,他们还调侃曲江,说他这么壮,简直是金刚不坏之身,怎么突然病得跟霜打了的林黛玉似的。换作以前,曲江肯定笑着痛骂他们一顿,但这次他只是把头蒙在被子里,半句话都没有反驳。

    曲江躺了两天,这才爬起床。后来,他的目光经常会变得呆滞无比,有时候他会盯着一个地方看上好久。

    在凝视的时候,他会不经意地攥着拳头,把骨节攥得咯嘣作响。最后他往往举起拳头,狠狠砸在身前的东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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