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都府城,赣江之畔的一座酒肆之内,又换了一身装束,此时一副商人打扮的顾大良,正在自饮自斟。
    虽然太阳已经偏西,原本炽烈到纯白的大火球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红红的圆球,但空气之中弥漫的,却依旧是令人不适的的燥热气息。
    所以顾大良此时并未易容。
    在这酷热的天气下易容外出,对他来说算不得太难,但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又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呢。
    反正在这江湖之上能够认得出他本来面目之人屈指可数。
    “不好意思啊顾兄弟,初来乍到不认得道路,来的迟了,愚兄自罚三杯向顾兄弟你赔罪。”
    就在顾大良心中已经等的感觉到些许不安之时,同样换了一身装束,也是一副商人打扮的胡啸林,迈步进入了酒肆之中。
    在见到了正在自饮自斟的顾大良后,连忙快步走到桌前,双手抱拳,脸上满是歉意的开口赔罪道。
    “胡兄言重了,小弟也不过是才刚到不久而已。”
    身为极善易容的高手,看着面前一身商人打扮的胡啸林,顾大良却只感觉阵阵牙酸。
    但在周围都是客人的情况下,他却也实在不好直接开口说什么,只能强压下心头的别扭,与胡啸林装模作样的客套着。
    不过,当胡啸林连饮三杯终于落座之后,他还是没能忍住。
    “胡兄,你这身打扮是。。。?”
    顾大良举起酒杯似乎是想要向胡啸林敬酒一般,但开口之后,脱口而出的却是显而易见的嫌弃与埋怨。
    “怎么?我这身打扮有哪里不对吗?”
    深知顾大良在易容装扮上颇有心得的胡啸林自然立刻听出了他的意思,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紧张,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问道。
    “装扮倒是没什么问题。。。”
    顾大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但胡兄在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难道没有照过镜子,审视一下吗?”
    “时间紧急,我去到成衣店买上这一身衣服后就立刻赶来了。”
    胡啸林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以及一丢丢的不忿。
    “不过,我换上这身衣服之后,成衣店中的掌柜与伙计都夸我。。。”
    “咳咳,胡兄,这世上做生意的,难不成还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不成?”
    听到胡啸林辩解的顾大良,忍不住苦笑着微微摇起了头。
    “。。。”
    而听到顾大良这话的胡啸林,有些无言以对。
    “算了,这衣服虽然穿在胡兄的身上看起来有些别扭,但在旁人看来,最多也不过认为胡兄你是个久贫乍富的暴发户罢了,应当也不会引来什么人注意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顾大良再度开口劝慰着胡啸林。
    只不过胡啸林听着他的这些劝慰之语,心中总有一种想一巴掌怕死他的冲动。
    “胡兄还是向小弟说说其他兄弟的情况吧?之前胡兄说其他兄弟这一次不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顾大良自己心中知道他刚刚那话十分的不中听,因此没有给胡啸林反应时间的压低了声音,说起了正事。
    “呼。”
    吐出一口浊气,胡啸林便向他说起了之前在城外茶肆提过一嘴的那件事。
    “当日在驿站之中,其实我发现了三封信。”
    而胡啸林一开口,顾大良就被震惊了。
    “三封?”
    还好顾大良因为之前在茶肆听到胡啸林提起过之后,心中已经有了些许准备,否则,只怕他真的会惊叫出声。
    “不错,其中一封是公,咳,是朱小娘子留下的给家中长辈的,一封是留给我们说明事由的,而另一封,则是那个家伙留下的。”
    “信上写了些什么?”
    已经消化了这个惊人消息的顾大良,不由的一脸好奇的询问道。
    “信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胡啸林说着从袖中逃出一个信封交给了他,然后在顾大良接过信后就立刻展开阅读的时候,将酒杯端起,一边继续小声的说着,一边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着酒肆中的动静。
    “看完之后,相信你应该就能够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做了。”
    。。。
    顾大良一目十行的看着手上的信,有胡啸林在帮他观察四周情况,他可以完全不用有任何顾忌。
    “这白十二真是胆大妄为。”
    待到他匆匆看完了信之后,脸上却并没有露类似明悟的神色,相反,他的脸上满是不忿,而目标自然就是写下这封信的主人——白十二了。
    “他虽然的确向来是个大胆之人,但在这件事上,却真的不能怪他。”
    而原本应该比顾大良更加对白十二感到不满的胡啸林,却难得的替白十二辩解了一句。
    “若是可能的话,我相信他肯定更喜欢一个人单独行动。”
    “哎!”
    顾大良脸上的不忿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然后神情无奈的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苦酒入喉,使得他那原本就十分苦涩的心情变得愈发悲苦起来。
    “真不知道那位殿,朱小娘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们若是能够知晓的话,也就不会有这大半年来的辛苦奔波了。”
    这一次,胡啸林对顾大良的话却充满了认同,举起酒壶给顾大良和自己都满上之后,端起酒杯,同样一脸苦涩的说道。
    “叮。”
    伴随着酒杯相碰的声音,二人同时将苦酒一饮而尽。
    。。。
    应天府城。
    六扇门衙门之中。
    总捕头侯青正坐在椅子上发愣。
    在他身边的桌子上则躺着由近十张宣纸写就的信函。
    “嗒嗒嗒嗒!”
    就在侯青还在发愣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继而一群人鱼贯而入。
    侯青麾下的所有六品及以上的捕头全部都被侯青叫了过来。
    “总捕头?”
    看着这么多人的脚步声依旧没有被唤醒的侯青,一群捕头不由的面面相觑,最后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才终于忍不住小心的开口喊道。
    “啊?!你们来了。”
    侯青终于回过了神,看到这么多手下都围在自己面前后,想起了正事。
    “总捕头,您这么着急的将我们所有人都召集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啊?”
    眼见侯青回过了神,一群捕头连忙开口询问道,似乎是担心侯青随时可能会再度陷入之前那般的呆滞一般。
    “看看这封信吧,看完你们就明白了。”
    并不知道手下这些捕头心中正在吐槽的侯青,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信纸,递给了距离他最近的捕头,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
    一群捕头连忙凑了过去。
    尽管信函的内容多达十页,不过十余个捕头还是很快便全部传阅完毕。
    因为这多达十页的信纸,其实只讲了一件事,就在第一页的前半页。
    至于剩下的九页半,都是记录的口供。
    。。。
    信函是今天才刚刚送到的,寄信人则是之前与侯青不大对付,继而被侯青用调查扬州知府被灭门一案给支到漳州府去的彭震雷。
    而内容自然便是彭震雷四人率领长白剑派的弟子与东厂合作,抓住了不少天衍门中极天门人,以及审问得到的口供。
    尽管之前侯青就得到过白十二的提醒,天衍门的房日兔出现在了泉州府,很有可能和泉州府当地的门派有所勾连,但侯青当时因为正需要人手配合着心月狐肃清应天城中的天衍门据点,因此最终只将附庸的长白剑派弟子们派去了。
    结果,没有想到,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之后,自己这边收获寥寥,被支开的彭震雷以及不被重视的长白剑派却收获颇丰。
    这如何能让侯青心中不懊悔。
    而懊悔之余,他也在想着,能否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
    这也是他将所有六品以上捕头都召集前来的原因。
    “我就觉得那妖女之前并没有将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如实吐露。”
    不过,原本应该是用来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补救的讨论,却在一开始就跑题了。。。
    “没错,我当时也有同感。而且,虽然那妖女表面上看起来十分配合,今天跑去城东,明天又跑出城外大肆搜捕,带着我们到处乱跑,害的我手下的捕快,各个都在抱怨。我们是苦也吃了,罪也受了,可这么多天下来,除了抓住几个没有半点价值的小鱼小虾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收获?”
    “就是,若不是这个妖女的拖累,我们怎么可能分不出人手来前往泉州府,现在又怎么可能让彭震雷他们四个家伙捡到这个大便宜?!”
    。。。
    有一个人开了口,其他的人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纷纷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了心月狐这个犯人的身上。
    一时间,心月狐俨然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存在。
    若是只从他们的言语去倒推的话,就好像,之前是心月狐对他们下了咒,所以才害的他们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一般。
    “够了!”
    最终,还是侯青似乎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脸色不善的重重一拍桌子,才使得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我让你们前来不是让你们来找人承担罪责,是让你们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的!”
    看着脸色铁青的侯青,一群捕头不敢再继续向心月狐的身上甩锅,但他们心中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因此大堂之中,一时间陷入了诡异而又尴尬的沉默。
    “咳,总捕头,从这信上记录的口供来看,那天衍门的中极天就在洪都府,虽然距离算不得近,但也不算远,我们若是能快一点赶到的话,也未必不能赶上啊。”
    最终,还是谢老三这个侯青的老部下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哼,这么多人一起赶赴洪都府,岂不是打草惊蛇?”
    但侯青显然对他这个馊主意十分不感冒。
    “况且,若是所有人都前往了那洪都府,这里该怎么办?你们可不要忘了,那青龙如今可还不见踪迹呢。”
    谢老三原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这胡乱想出来的馊主意能成,他开口只不过是为了打破沉默的尴尬罢了,却没想到侯青竟然如此严厉,不由的讪讪的缩了回去。
    而眼看着谢老三被骂了回去,其他人就更是不敢开口了。
    “我倒是觉得这正是对付青龙的绝佳时机。”
    就在侯青深感不满,即将爆发之时,一个清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只不过对这个打破沉默的声音的主人,所有捕快脸上的神色却都算不得和善,近乎所有的人转过头望向声音主人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而剩下的那些目光除了鄙夷之外,还带上了愤怒。
    “放肆!”
    “大胆!”
    “谁允许你到这大堂来的?又是谁给你的胆子闯进来的?”
    “这里是六扇门的大堂,岂是你这个犯人能撒野的地方,还不快点滚出去!”
    。。。
    来人自然便是之前被众多捕头们口诛笔伐的心月狐。
    而之前心中就对心月狐充满了不满的一众捕头,在这种时候,对她的态度自然自然就变得愈发恶劣起来。
    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中,你心月狐不过就是个犯人,无非是看在你能帮助我们调查天衍门的份上,我们才勉强容忍你的存在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呸,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
    “对付青龙的最佳时机?你是何意?”
    可惜这些捕头就算骂的再凶,也没能影响侯青。
    相反,被手下这些捕头的无能给气得不轻的侯青,对心月狐口中所说的内容十分的感兴趣。
    而侯青的开口,自然使得骂的正凶的一众捕头们的脸色在瞬间就变得无比尴尬起来,有不少人甚至直接涨红了脸,若非是侯青积威甚重,只怕他们当场就要爆发,乃至直接负气而去了。
    “中极天虽然与东极天之间的关系早在十多年前就疏远了,而且中极天的尊主黄龙也与青龙之间有着不小的矛盾,”
    心月狐对身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没有半点的反应,依旧十分平稳的一边迈步向前,一边解释道。
    “但是中极天毕竟是整个天衍门的核心,若是青龙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必然不会无动于衷,若是我们还能在其中给他一些误导的话,或许就能让一直不知躲在何处的青龙,漏出他的尾巴。”
    侯青的眼睛,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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