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伴随着一声带着些许痛苦的低吟,天柱星君原本紧闭的眼皮开始颤动起来。
    但这看起来,更多的,似乎只是作为生物的本能反应,换言之,他只是刚刚苏醒,大脑尚未完全恢复理智。
    不过马上,后背传来的,感觉似乎将要将他的身体彻底洞穿一般的那股剧烈的疼痛,让他立刻从刚刚苏醒过的浑浑噩噩之中彻底恢复过来。
    下一瞬,将原本已经将要睁开的眼睛,只是稍稍打开了一条缝隙的他,谨慎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看着苏醒后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场景。
    可惜,刚刚睁开眼睛的他,白十二易容的那个中年人的身影伴随着初升的朝阳那算不得激烈,但却足够清晰的光芒便映入了他的眼底,让他心中原本的小小期许,瞬间便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以及埋藏在失望背后的绝望。
    于是,他闭上了刚刚才打开了一条缝隙的眼睛,闭紧了嘴巴,下颌用力,想要将原本藏在口中的,装有剧毒的药丸咬碎,服毒自尽。
    但马上,他那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猛然间瞪圆了。
    他感受不到原本藏在口中的那颗本应用来自杀的毒药了。
    “在找这个东西吗?”
    白十二看着瞪大了眼睛,脸上遍布惊疑神色的天柱星君,伸手捏起了一颗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灰不溜秋的宛如泥丸的药丸,特意举到他的面前,微笑着问道。
    天柱星君看到那熟悉的药丸,嘴巴依旧闭的很紧,而他原本因为惊疑而瞪大的眼睛也再度闭了起来。
    “呵呵。”
    看着再度闭上眼睛,似乎不想搭理自己的天柱星君,白十二一反手将那枚药丸收了起来,无所谓的笑了起来。
    而原本心中认定白十二见自己闭上了眼睛,一定会心生愤怒,进而对自己进行拷问的天柱星君,听到白十二那听起来完全无所谓的笑声,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这是个极善审问的高手。’
    心中这般想着的他,不由的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审问。
    “咚咚咚!”
    但令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他等来的并非是白十二的审问,而是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吱~呀!”
    紧跟着,便是因为开门关门之时,门轴转动所发出的略显刺耳的声音。
    ‘难道他真的离开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寂之后,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却始终没有再听到第二个呼吸声的天柱星君,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个令他自己都感觉有些荒唐的念头来。
    而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立刻牢牢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令原本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再也不睁开双眼,绝不搭理白十二的他,内心之中好似有无数个猫爪在抓挠一般。
    最终,他还是未能忍住内心之中的煎熬,又一次偷偷的将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无比小心的,仿佛是进了守备森严的豪门富户之家行窃的窃贼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入眼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之前站在他身前,看起来应该是来审问他的白十二,真的不见了踪迹。
    心中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幕的天柱星君,赶忙睁大了双眼,转动着脑袋,目光在房中四处逡巡起来。
    而哪怕他已经将眼睛瞪到了如铜铃一般,房间之中依旧空荡荡的,除了他之外便再无一人。
    “故弄玄虚!”
    尽管心中依旧猜不到白十二究竟在搞什么鬼,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莫名的一阵心慌,而为了镇压心中这种令他感到不安的感觉,他只能故意加大音调的嘲讽着白十二这个并不在他眼前的存在。
    似乎是希望能够通过言语上贬低对方来为自己的内心加油打气。
    “吱~呀!”
    但就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般,就在他刚刚以不屑的口吻大声的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嘲讽之时,门轴转动所发出的刺耳声响再度响了起来。
    而白十二的身影也伴随着这刺耳的声响再度映入了天柱星君的眼帘。
    只不过,与之前因为听到了白十二取出了他口内的毒药,惊讶之下睁大了眼睛不同,这一次,他却是不好再继续紧闭双眼了。
    因为他确信刚刚那一切必定是白十二的阴谋,为的就是诈他,而他在不争气的中了对方这个阴谋之后,若是再度闭上双眼,做出一副不配合的模样,那只会令他看起来显得心虚和软弱。
    所以,他只能一改之前紧闭双眼,拒不配合的架势,瞪大双眼,将目光死死的锁定在白十二的身上,希望能够通过这种表现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但可惜的是,他似乎找错了“对手”。
    当他看到用屁股撅开房门后倒退着走入房间的白十二转过头后,那一手拿着两根油条,一手端着一碗豆浆,嘴中还塞的满满当当,嘴角还残留着油星的“搞笑”模样之时,他突然间就有了一种重重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的别扭感,令他因为忍不住差点一口逆血就喷了出来。
    自然的,他之前那带着坚定决心,牢牢的锁定在白十二身上的目光,在这种情况下,就莫名的变了味道。
    “肿么牙(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根儿?”
    特别是当白十二看到他的目光后,看起来十分热情且熟稔的给他递来一根油条,用塞满了食物的嘴巴开口向他热情的询问之时,他之前原本代表着决心的目光,看上去瞬间就成了似乎是因为太过贪吃而露出的强烈渴望之情。
    “噗!”
    胸口接连经受两次打击,而且还是一次比一次更加令人胸闷的打击,本就十分气闷的天柱星君,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咦!”
    白十二似乎也被天柱星君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向后蹦去,堪堪躲过天柱星君的“攻击”。当然,在避过天柱星君的鲜血“攻击”的同时,他的嘴上也同时发出了无比嫌弃的声音。
    “你这人真是不明事理,明明是你一直死死盯着我手上的油条,我才好心好意想着分你一根的,结果我递过去了,你倒好,直接搞这么一出,我又不是说不给你吃,值得这么拼命吗?”
    一脸嫌弃的白十二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手中的油条,似乎是担心被天柱星君刚刚喷洒而出的鲜血污染了。
    “你,你,你。。。”
    而天柱星君在喷出一口逆血后,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但在听完白十二那一番无比嫌弃的话语之后,脸色却又瞬间变得无比“红润”起来。
    整个人也开始挣扎着,似乎想要站起身来,站到白十二面前,用手指着白十二的鼻尖狠狠的骂回去,但因为四肢都被捆的无比结实,他挣扎之下,却依旧只能在地上蠕动着。
    终于,在耗费了近乎全部的力气却依旧无果之后,他只能在躺在地上,眼睛泛着血丝的死死盯着白十二,在又气又怒之下,结巴着发出了三个“你”的音节之后,终于一口气没有捯上来,眼睛一翻,又昏死过去。
    “诶诶?”
    看着天柱星君竟然这般“脆弱”的直接昏死过去,人事不知,白十二不由的伸脚踢了踢他的身体,在确定了他是真的一口气没有捯上来,昏死过去之后,不由的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的转身离开了。
    “真是可惜了这几根油条和这一碗豆浆了。”
    走出房门,用脚将房门带上之后的白十二,看着手上握着的几根油条和那碗豆浆,眼中带上了一丝厌恶。
    尽管看起来这几根油条和这碗豆浆并没有粘上天柱星君喷出的那口逆血,但白十二也不可能真的再将这几根油条和这碗豆浆囫囵下肚了。
    他虽然没有洁癖,但却也做不到神经如此之大。
    “滋滋滋。”
    好在,他抬眼就看到了能够替他解决掉这几根油条和这碗豆浆的“小可爱”。
    。。。
    在白十二忙着用豆浆泡油条喂狗之时,黄祥符这位南新县知县正面临着“幸福的烦恼”。
    幸福的来源,自然是不久前的夜里配合着胡啸林一行人抓住的那些天衍门的贼子,而烦恼的是,这么多的贼子,县衙的大牢根本不够用。
    而且平日里审一审街面上那些鸡鸣狗盗的小偷小摸倒还算了,审问这些胆敢作奸犯科,当街行凶,甚至夜袭城东,突袭锦衣卫的悍贼,他自觉以南新县衙的能力似乎根本撬不开对方的嘴,甚至可能审着审着,负责审讯的那些狱卒、牢头都要两股战战,向他这位县太爷告饶了。
    好在,他也算是看得开。
    就算无法进行亲自审问,但无论是谁去审问,这口供,他是肯定能够要到一份的。
    同样的,昨夜抓捕到这些贼人,以及日后通过这些贼人的口供再彻底剿灭那个天衍门的功劳,也是跑不掉的。
    只不过,一想到昨夜看到的情形,他心中又忍不住开始对手底下那些衙役、捕快们深感失望起来,心中觉得若是再不做出一些改变的话,就算能够分润到一些彻底剿灭天衍门的功劳,恐怕也只是些许微小的功劳。
    。。。
    昨夜,因为事关重大,所以黄祥符是亲自带队,参与围捕天柱星君的那些手下,但他的出现却并未使得这些被围捕的天衍门门人露出太多的惊惧,相反,在意识到这一次是彻底落入到锦衣卫与南新县衙联手布下的陷阱之后,这些天衍门门人们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之中。
    而黄祥符这位南新县的六品知县,无疑成为了陷入疯狂之中的天衍门门人们眼中最优先攻击的对象。
    毕竟他们心中也十分清楚,在场参与围捕的众多人手之中,就属南新县衙里的那些衙役、捕快最好欺负,而被这些实力最弱的衙役、捕快们保护着的知县黄祥符又是身份尊贵之人,这两个因素一结合,劫持黄祥符,换取一条生路,无疑就成为了他们心中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
    于是,一时之间,除开那些已经被缠住或是已经受伤,难以再继续行动的天衍门门人,全部心有灵犀一般的涌向黄祥符。
    当时,终于第一次真正的亲身体验到了史书中所言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含义的黄祥符,感觉整个人遍体生寒,哪怕没有镜子,也能猜到自己的脸色该有多么苍白。
    尤其是当挡在他身前的那些看起来五大三粗,平日里总是在一众平民面前耀武扬威的衙役、捕快们像是挡车的螳螂一般纷纷被轻易的扫到一旁,那些狞笑着,眼中泛着猛兽一般凶狠光芒的天衍门贼人们,在他的眼中越来越近,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到他近前,将手中的刀剑架到他的脖子上之时,他的心更是直接跌到了谷底。
    但就在他心中悲惨的哀嚎,想要逃,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根本无法挪动半步,已经准备闭目等死之际,之前被那些衙役抓到县衙,若不是“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差点就被他下令大刑伺候,关进县衙大牢的八个持剑的江湖人,却将他护在了中心。
    而且,在人数只有他身边那些衙役、捕快不到三分之一的情况下,挡住了那些疯狂的贼人。
    尽管以他对武功一道什么都不懂的眼光,都能看出护着他的这八个人很吃力,但直到那群“锦衣卫”终于解决掉大部分贼人终于赶来救援,八人依旧牢牢的维持着最初的阵法,将他牢牢的护在中心。
    同样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终于体会到唐代古文大家韩愈《师说》中,“术业有专攻”的含义。
    虽然他心中也清楚,身为朝廷命官的他,不应该和这些江湖人有太多的瓜葛,但眼前这活生生的一幕,却令他的内心忍不住动摇起来。
    尤其是当他想到之后若是真的能够通过撬开抓捕到的这些天衍门贼人的嘴,找到那天衍门的老巢,将之一网打尽的话,那这些在舞刀弄剑一道上颇有“专攻”的江湖人,必然会是他的一大助力。
    而现在,就有一条十分适合他与对方搭上关系的道路摆在他的面前。
    毕竟对方在昨夜可是救了他一命。
    知恩图报,可是美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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