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便看见屋里梳妆台前,吉灵侧坐着在镜前。

    她一只手搭在镜台上,一只手指着衣架上,一片轻云薄烟一般的衣裳,痛心疾首地道:“这雪缎最为脆弱,当初内务府送来的时候,就说要防着蠹虫蛀咬,我也对你千叮咛万嘱咐,结果你看看……!”。

    她将那件衣裳扬手向地上一掷。

    胭脂只见那衣裳犹如一片淡雪青色的云烟,轻柔地落在地上,可见这件衣裳材质如何纤柔,想必布料也脆弱。

    七喜一脸惶恐,不敢分辨什么,只是连声道:“主子!都是奴才疏忽了!奴才罪该万死!”,她说完就跪下了,捡起那件衣服,抖着手对着灯火举起察看,满脸焦虑之色。

    胭脂这时候也看得分明。

    那衣服后肩前胸处,有十几处洞眼。

    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分布很不规律,看着便像是虫子咬的。

    若只是一两个洞,或许还能遮掩一下,但是这衣服被咬成这样,的的确确是不能穿了。

    想来必定是七喜保管不善,没有在衣箱里放上熏香,也没有在天气好的时候,及时地把衣服拿出来吹吹风,晒一晒,自然生了蠹虫。

    七喜小心翼翼地道:“主子,要不咱们花点银子,请针线房的嬷嬷们帮忙想想办法,兴许还能修补!”。

    吉灵顿足道:“这么轻柔漂亮的料子,坏了便是坏了,若是缝缝补补,能否恢复原貌暂且不说。本贵人穿着这样缝补过的衣服去翊坤宫,便是对年妃娘娘生辰的大不敬!若是有人借题发挥,那就糟糕了!”。

    胭脂恍然大悟:原来这件衣服是吉贵人准备去年妃生辰宴,出风头穿的!

    七喜一脸自责,胭脂从侧面看过去,就见她抽了抽鼻子,已经是要哭出来一般,喃喃道:“主子,要不……要不咱们换一件衣裳吧!年妃娘娘生辰,主子非得穿这件么?”。

    吉灵听见这话,摇头道:“你说得容易,唉!要知道年妃娘娘生日,皇上多半会来,到时候各宫妃嫔,个个都会使出千百般本事打扮起来,我也不能落后呀。”。

    她伸手抹了抹自己胸口,似乎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罢了罢了,此时说这些也无用,你起来吧。”。

    七喜一脸自责,跪在地上没动。

    吉灵拉长了脸道:“难道还要我扶你吗?”。

    七喜惶恐道:“不敢!奴才不敢!”,这才爬起来。

    就听吉灵恨铁不成钢地道:“我方才说了,要按照皇上的喜好去打扮,才能牢牢拴住皇上。”。

    七喜茫然道:”是。“

    吉灵从七喜手中接过那件雪缎所做的旗装,在手中掂了掂,道:“你可知……”,说着抬起手要笼罩住嘴。

    七喜将脸凑了过去。

    胭脂此时便恨不得自己长一百个耳朵!

    吉灵虽是挡着嘴,声音却并没变小,清清楚楚地道:“皇上最喜爱看女子穿淡雪青色,因此我平时的里衣便常常用这个颜色,说来可笑,后宫众人以为我有什么得宠的本事,其实不过是揣摩皇上的心意罢了。”。

    只听七喜恍然大悟,道:“难怪主子平时总留意着雪青色的衣裳与珠花,原来如此!”。

    吉灵点头道:“还有一点,你平时替我装扮时也要记得:皇上不喜欢妃嫔着太多珠饰,总觉得俗气。”

    胭脂微微垂下眸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像一只狩猎未成的野兽那样,悄无声息地转了身子。

    她从门帘旁走开,退后了几步,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故意放重了脚步,走到里屋门前,用背顶着门帘,转身吃力地将水桶提进来,放在了地上,一脸汗珠地笑着道:“贵人主子,热水提来了,奴才伺候您吧?”。

    七喜站起身,走过去接过了水桶,淡淡道:”不必,你出去吧。“。

    里屋里。

    七喜一边帮吉灵擦洗着后背,用殷红的花瓣轻轻搓揉着吉灵的肌肤,一边不放心地低声问吉灵:”主子,咱们这样真的能钓出这条鱼?“。

    吉灵“嗯”了一声,小声道:“是或者不是,等到年妃生辰那一日,自然便知道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紫禁城里的花枝藤蔓谢了不少,又开了不少,御花园里浓翠满目,终于到了年妃的生辰。

    这一天天还没亮,翊坤宫已经满殿辉煌,恍如白昼。

    从前一天晚上起到现在,整个翊坤宫的奴才们就没谁能合上眼。

    从殿里到外沿,全部挂上了喜庆的绛红色宫灯,柱子被包裹上了贺寿的绸缎。

    宫女和太监们一律换上了新做的衣裳,小太监们的辫子个个梳得油光水亮,扎上了崭新、统一颜色的头绳。宫女们则被恩准,可以在唇上点一点淡淡的口脂,脸上也可以涂少许胭脂,以示喜庆。

    内务府更是从四更天,就开始将赏赐流水一般地往翊坤宫里抬。

    按照规矩,年妃在这一天得起个大早,赶在众妃嫔之前,给皇后娘娘磕头、请安、敬茶过后,方可在翊坤宫举行寿宴。

    这一是对皇后娘娘正宫的地位表示尊敬;二则是因为:皇后乌拉那拉氏十几天前就称病不出了,所以自然也不会出席年妃的生辰宴。

    不管皇后娘娘是真病还是假病,大家都心知肚明:让她乌拉那拉氏——堂堂正妻来翊坤宫,给年妃过生日……

    皇后娘娘心里一定都过不了这道坎。

    索性称病不出,落得清静。

    皇后虽然称病,妃嫔们在这一日却不敢不来请安,哪怕是对着空空的席位,喝几盏茶,相互之间彼此说上几句话,在皇后宫中磨蹭上一段时光,这也能叫做“给皇后请过安了。”。

    此后,才能往翊坤宫去。

    更何况是年妃过生辰,这么敏感的日子。

    后宫女子们个个都不是傻子,皇后和年妃娘娘一个是正宫娘娘,一个母家声势如日中天,几乎顶了朝廷的半边天。

    两边都不好得罪。

    所以这一天,妃嫔们齐齐先来到皇后的坤宁宫中,对着皇后的空位子“请安”,随后,便花团锦簇,香风袭人地往翊坤宫去。

    吉灵这一日自然也不敢马虎,早早地便起身了。

    没去年妃生辰宴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病得起不来的,比如像吉灵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的病体。

    原主那个身子,当时那种情况……别说年妃娘娘过生日了,便是王母娘娘过生日,只怕也起不来。

    另一种就是失宠的妃嫔。

    她们被迁居偏远之处。人在紫禁城中,却犹如千里之外,早已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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