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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里过中元节,规矩甚多。

    这一日,吉灵起得早,因着胳膊上的裹帘尽数拆了,她活动顿时自如了许多。净手、漱口、净面……

    接过七喜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后,碧雪已经带着依云在前厅,把膳房送来的早膳都备上了,有松风闲云面、天官赐福饼、悟道羹。

    另有四色什锦小菜,都是时令鲜蔬,色泽嫩绿可爱,和养心殿的精美比起来,另有一番家常菜肴的清香可口。

    吉灵梳妆妥当。

    因着这一日意义特殊,她特地选了深沉稳重的服色,发上的首饰、耳间的坠环也一律选了内敛文雅,不起眼的式样。

    对着镜子,细细装扮好了,吉灵再检查了几遍,这才出了门,结果就发现时辰有点耽误了。

    她昨日便跟张贵人说好,两人分开前去,这时候经过永和宫,就见宫门前静悄悄的,估计是张贵人已经过去了。

    吉灵一路紧赶慢赶。

    皇家过中元节,早就在京郊附近的皇家寺庙之中建立了道场,众僧人点灯念经,帝后天未亮时便已经来此,亲手上香,这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超度模式。

    待得到了坤宁宫,就有传话的太监先迎上前来给吉灵请了安,随即扬声唱道:“吉贵人到——”

    吉灵顺着声音,被七喜扶着,跨过殿门,进了正殿,就看见皇后宫中,坐北朝南,摆放着一面巨大无比的木制屏风,屏风上面又挂着鸡冠花一类的物事,以示怀念先祖之意。

    众妃嫔各自坐在殿中,听见太监唱报吉贵人到,顿时一个个向吉灵看来。

    吉灵微微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果然她们个个服饰无一不注意,都以素色为主。

    乌拉那拉氏端坐在众人中间,因着她平日里打扮素净,今日看起来,倒也和平常没有太大分别。

    吉灵上前小步行到前殿正中,蹲下身子行礼道:“婢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婢妾来迟了,不慎惶恐,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乌拉那拉氏见她一脸的恭谨小心,心头多少舒服了些,便颔首道:“吉贵人身上还有伤,伤势尚未痊愈,不必多礼,起来吧。”又转了头,姿态优雅地向旁边宫人吩咐道:“扶吉贵人坐下。”

    吉灵又道:“婢妾谢皇后娘娘体恤,婢妾感恩在心!”

    乌拉那拉氏挑了一下眉峰,笑着道:“好了,这是怎么了?一口一个感恩的。吉贵人,你伤情如何了?”

    吉灵朗声道:“承蒙皇后娘娘看顾,用药请医之事一概对妾身关照不已,又力议让妾身就地安置养伤,妾身才能康复得如此之快,加之皇后娘娘赏赐药材,妾身倍感皇后娘娘福泽六宫之恩慈!”

    哪里是坤宁宫关照了,分明是皇上的宠爱。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吉灵想。

    果然,乌拉那拉氏闻言,先是讶然笑了笑,随后什么也没说,但瞧着吉灵的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

    “用药请医之事一概对妾身关照不已”,就是说——御医们往养心殿后殿跑个不停,都是因为皇后的旨意。

    “力议让妾身就地安置养伤”,——吉灵能住在养心殿燕禧堂,归功于皇后对皇上的提议和劝说。

    “加之皇后娘娘赏赐药材”——这是用来遮掩昨天的养心殿赏赐了。

    这个鬼精鬼精的丫头!她想。

    吉灵寥寥几句话,已经将几件最惹人瞩目的事情都轻轻巧巧兜了过去,还送了个贤良的美名到她乌拉那拉氏头上。

    乌拉那拉氏瞧着周围妃嫔的神色——大家脸上都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敢情吉贵人能在养心殿后殿住这么久,并不只是帝宠无双,而是皇后一力提议的啊……

    大家望着乌拉那拉氏的目光里,顿时就有不少复杂的成分了。

    吉灵见皇后手微微一压,示意自己坐,便眼睛向旁边瞄了瞄,挑了个懋嫔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懋嫔另一边位置就是张贵人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吉灵落座,眼光很自然地便从懋嫔身上一掠,瞧到了张贵人身上,问道:“张贵人,这些天……宁嫔如何?”

    张贵人本是一直用帕子缠着手腕绕圈圈的,这时候听皇后问话,顿时面色一肃,站起来恭恭敬敬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宁嫔娘娘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婢妾正要代为向皇后娘娘告假呢!”

    乌拉那拉氏听了只是垂目一笑,悠然自得道:“宁嫔这风寒……本宫瞧着,怕不是‘偶感’,而是时有发作吧!”

    众人都掩口一笑。

    乌拉那拉氏瞧着张贵人,轻描淡写地道:“也罢!她本是个身娇体弱的,如今身子越发疲弱了,让她一遍遍地跑着也是受罪。张贵人,你回去了给本宫传个信儿——就说本宫免了她从今往后的请安,她以后,也不必来了!”

    张贵人猛一抬头瞧着皇后,见皇后眼中隐隐地有一丝厌厉之色闪过,张贵人心中自是痛快,低头道:“是!婢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齐妃在旁边抚弄着护甲,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张贵人,又瞧着皇后,并不出声。

    懋嫔在旁边细细地剥了一小碗金丝盖栗子的果肉,这时候便袖子微掩,将那碗栗子肉放在齐妃旁边,眼睫深深垂下,听见宁嫔两个字时便如从不认识此人一般。

    乌拉那拉氏眼神扫过殿内众人,宁嫔的位置空了,年妃的位置空了,裕妃是今日繁忙,一早过来请了安,早就走了的。

    殿内一时间空出几个位置来。

    乌拉那拉氏笑了笑,道:“大家伙儿今日来本宫这儿,说是听闻训诫,其实哪里有什么训诫!不过本宫,倒确实有两件事要对众位姐妹说。”

    众妃嫔听到这儿,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乌拉那拉氏不急不忙道:“这头一件事,虽是皇上自登基以来,便一直在手上关照着的,却是今儿早上才对本宫说——皇上的意思是,如今尘埃落定了,早些说出来,也让大家伙好早做准备。”

    众人听她这般铺垫了一堆,不由得个个挺直了腰板望向皇后,也有资历深的妃子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

    果然乌拉那拉氏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意味深长地将眼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才缓声道:“皇上已经定了——八月二十七日,圣驾驻跸圆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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