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面那倭寇看见刀光如匹练一般,头一缩,就大声喊道:“小老爷饶命……”一口的南直隶官话,康飞一听,硬生生就把刀势给停了下来。
    张三看着离开自己鼻尖不到一寸的奥丁纹倭刀,满脸大汗,裤裆一热,忍不住就尿了一裤子。
    康飞有些诧异瞧着张三,说实话这厮虽然是押解差人,但实际上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讲个难听的,就算成了路倒尸大约也没人关心他。
    这时候后面张老将军被刘云峰扶着走了进来,看见张三刮个倭寇头,前面康飞拿刀指着他,顿时脸一黑。
    卫所鞑官里面姓张的多了去了,大部分都是赐姓,根本连一点微薄的血缘关系都没有,可是,旁人不会管,要是张三投了倭寇,旁人只会说,扬州卫有个姓张的投靠的倭寇,这谣言传来传去,说不准传成什么样子,张老将军自觉丢不起这个脸,当年他儿子扬州卫指挥使张恭因为睡手下的老婆结果被手下给杀了,这事儿已经是张老将军一辈子的痛了。
    丢过脸的人才格外地爱脸面。
    故此张老将军怒气勃发,黑着脸,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转身就把身边刘云峰腰间的倭刀给抽了出来,大骂道:“王八蛋,我让你投靠倭寇……”说着一抬手,一刀对着张三就劈了下去。
    张三尿都尿了,这时候再吓也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锋劈向自己。
    丁一声响。
    老将军手上倭刀被康飞一拨,顿时倒飞出去,夺地一声就钉在了客栈门框上面,把后面进来的宋桐岗给吓了一跳。
    康飞拨飞老将军手上的刀,看着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将军就说:“老爹爹,你起码要给人家说话的权力。”说着,转头就看向张三,“说罢,你是不是想投奔倭寇好求得一条生路……”说话间,这时候就看见张三胯间湿漉漉一片,顿时一皱眉。
    张三噗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老大人饶命,小老爷饶命……”说话间连连磕头,看他这个架势,张老将军气得咬牙切齿,“老夫二十二岁那年承袭了扬州卫指挥使,却不想,一个甲子下来,你们这些王八蛋,却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好好好,连投倭寇这种事情都出来了,我还有什么脸面?”
    他说着,走过去就抢康飞手上的刀,“把刀先与老夫,老夫砍死这个不知廉耻忘记祖宗的王八蛋……”
    说实话,老将军祖上,还不知道在哪块草原或者沙漠上吃沙子呢,可跟海西侯一同归降大明,两代下来,基本就是大明人了,一口一个祖宗,就算有点吃牛教的习俗,实际上已经淡化得几乎看不见,就如康飞他老丈人凤指挥,那猪大肠不也吃得满嘴流油。
    康飞有些讪讪然,大约好像一个大美女的第二任丈夫碰到了妻子的前夫,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刀我是不给你呢?还是……
    老将军看康飞高举个手,把刀举的高高的,忍不住就一瞪眼,“怎么……”
    正在这时候,那二楼有个声音怯怯喊道:“是张老将军么?”说话间,曾贾氏从楼上房间里面走出来,头上插着三根步摇,行走间巍颤颤地。
    康飞看见曾贾氏,这时候未免就大喜,他都以为这个【保护要人】的副本算是失败了,却不曾想,曾贾氏没事,那嘴角咧得,差一点滑到耳朵根去。
    “大嬢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曾贾氏看康飞一叠声说好,心中未免有些窃喜,不过,脸上却是端庄,快步走下楼来,对老将军就说道:“老将军,你错怪他了。”她说着,就把当时情形略略一讲。
    却原来,倭寇进犯杭州,武林门这片顿时大乱,这地方,那是人烟辐稠的地方,说个张袂成阴,挥汗成雨,也不算是夸张。
    这种地方,城狐社鼠自然是少不了的,哄抢的泼皮无赖比比皆是,有些干脆把头上网巾解开,把头发披散了,便自称倭寇,老百姓哪里知道真假,顿时噗通一声就跪下来,这些人因此胆子格外地大了,都想,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我狠狠地抢上一票,到时候去别的城市过活,岂不是强胜在杭州苦熬?故此,倭寇还没打过来,街面上先就乱了。
    这些人一顿哄抢,等倭寇真来了,顺便做个带路党,却不知道人家倭寇根本不要他们,这大明还缺没两口吃食的穷鬼?发给他们一把刀,给两个饭团子,几场烂仗下来,就是个好倭寇,至于这些城市里面的城狐社鼠,你们抢来的东西,本大爷把你们杀了,自然东西就是我的。
    好多投降分子就是不懂这个道理,还自高自大地,最后都被主子杀了,倒是有那聪明的,噗通一跪,老爷,咱们杭州有个马财主,家里面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共有三十房小妾,每天都要换一个哩,老爷,我带你去马财主家,到时候,老爷吃肉,给小人留些残羹剩饭,汤汤水水,小人就感激不尽了。
    倭寇也是人,谁还不乐意被人拍马屁么,顿时就大笑,好,以后你跟我混了。
    那街面上的情形不讲,这边张三急得团团乱转,客栈掌柜的这时候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张三拽住一个小伙计,那伙计说,俺们掌柜的是马财主家十七奶奶的哥哥,这时候自然是进城去投奔马财主去了,至于这个客栈,烧了便烧了,到时候,十七奶奶给马财主吹吹枕头风,再建一个就是了。
    换了平时,张三要羡慕死,可这时候张三不由大骂,小伙计乘他不注意,撒丫子也跑了。
    张三满脸的油汗,这对他来说,真是生死攸关,自己逃得性命又怎么样?要是曾贾氏出了问题,不说扬州府衙,怕是那位小老爷先就饶不了自己。
    人都是逼出来的,这时候他灵机一动,转身去就对曾贾氏说,曾奶奶,求你个眉刀,不拘什么,是个修脸面的小刀就好。
    曾贾氏这时候也慌,但是,她好歹也是做过朝廷命妇的,难不成出去逃难么?再则说,在客栈里面等康飞,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她对康飞,却是有莫名的信心。
    这时候看张三问她要小刀子,她以为张三是要了在万般无奈的时候自尽用的,也不疑有它,就把自己修脸刮眉的刀与他。张三拿了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网巾一割,随后就把脑门一块头发给剃了,再拿个布条把头发绑起来,再看看自己,又把衣裳脱了,脚上薄底快靴也脱了……
    曾贾氏看他这模样,以为他起了不轨的心思,吓得连连退了几步,手在袖子里面就握住了一枚步摇,心说你要侵犯我,我就戳烂自己喉咙,只求一死……
    这时候张三看看自己,觉得有七八分像了,当下转身就对曾贾氏说道:“曾奶奶,待会儿若是有什么不妥,你只管做出当年曾总督大房命妇的气派,我只说是有倭寇贵人瞧上你了,拦住那些倭寇,咱们若是运气好,便能熬到小老爷回来,若是运气不好……”他说着,苦笑了一声,也不说话,转身就走到门外去了。
    这客栈这么豪华,自然有人进来抢东西,那张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总上去,劈脸就是个大嘴巴子,嘴巴里面嘀咕几句乱七八糟自己瞎编的一库亚麻袋,拿个前后颠倒的话就去骂别人,说这里面是大头领看上的美人,你进去,冲撞了,你得罪得起么?
    也算是他运气好,倭寇恰好新来了一个平等将军,下面人都知道,这几天,高层好像有些变动,这时候再对照他说的话,未免就信了七八分,骂骂咧咧是免不得的,但是,何必去得罪这位新平等将军,杭州这么大,这么富庶,上哪里抢不是抢?
    倒是有带路的,觉得不大对劲,可是倭寇却不容他们说话,不是都说杭州有个马财主么,还不快快领我们去他家抢……
    前后几拨倭寇,张三大约这辈子也没这么大胆过,背后湿了一大截……后来,便是康飞踢开客栈的门一刀劈下。
    这时候,沈明臣等人也进了客栈,听着张三的谋略,顿时不敢小觑,那张松溪这时候一拱手,就问他姓名,他也是个戴着方巾的读书人打扮,把张三那个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小人张三,见过各位读书老爷。”
    “可是张老将军你的同族晚辈么?”沈明臣这时候就吹捧张桓老将军,“真是有勇有谋,果然强将之下无弱兵。”
    张三一听,我哪里配?赶紧要矢口否认,不曾想老将军劈口就道:“这是我一个同宗的侄孙,以前总觉得他是个没本事的,如今看来,倒也不辱没我们老张家。”
    这时候二狗子下意识就想说出真话的,旁边康飞拿眼一瞪他,二狗子只是二,却不是傻,顿时老老实实闭上嘴。
    他们商业互吹了几句,又介绍了曾大奶奶,一番拜见,往来很是耽搁了些时间,又把房间略略收拾了,请曾贾氏带着曾清曾白先上楼去,这时候,沈明臣才请教,如今这个局面,应该怎么办?
    康飞心说,辣块妈妈,我一个扬州人,怎么知道你们浙江人该怎么办?
    倒是宋桐岗,这时候正色,把衣裳一掸,就往地上一跪,这个大礼,把康飞吓了一跳,赶紧去拽他,“桐岗兄,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宋桐岗是杭州孩儿巷的人,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康飞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就说:“这杀倭寇的事情,我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正说着,外面一阵子哄乱,随后,外面冲进来几个胆大管事的,气喘吁吁就喊,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大股的倭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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