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瑟人在晋城外,也是唯一能接任掌门的五代弟子。

    壬江真人立刻道:“掌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先听我说完!”曲笙打断师叔,不容拒绝地道,“夏道友与我已经商量出一个方案,请师叔和两位师兄与我们同去青极宗,我们的首要目的,是将严琮换出来,他还只是个六代弟子,断没有让他冒险的道理,这一点相信大家都没有异议。”

    众人皆觉得理所当然,壬江真人道:“有我等在,自不该让小辈遭难。”

    曲笙继续道:“其实我们去了青极宗,未必会死,因为他们要的是门派气运,需要我同意签订门派合并契约,苍梧的气运才能与青极宗合二为一,在此之前他们不会伤我性命。所以我会尽力与他们周旋,一旦严琮得救,你们便返回苍梧,有壬江师叔在,只要对方阵容不超过两名元婴,逃命应当不成问题。”

    封笛:“那师妹你怎么办?”

    “这就得看青极宗要下多大成本来对付苍梧了,他们若是真的杀了我,宗门里的本命元神灯自然会提醒你们,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想方设法去丹平城找慈禄宫做主。若是能留我一命,我会想方设法拖着,给你们谋划的时间。”

    壬江真人虽然是个哭包,人却不糊涂,他红着眼睛质问道:“想什么办法?你分明是准备死在青极宗,与他们结成死仇,好让我们去找慈禄宫求救!”

    17、青之极(二)

    曲笙顿时无语,这人还真是添乱。

    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没人比她更合适了。一个资质堪比废物的掌门,死在青极宗也不可惜,只要苍梧没毁在她手上,就算到了地底下见到师父,她也问心无愧。

    “师叔,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如果不能,那便听从掌门吩咐,别逼我再出动掌门令,我这儿还得省着点灵力用呢。”曲笙无奈哄道,“青极宗没那么可怕,他们没那么傻,为了咱们苍梧这么点儿气运,不值得他们背上屠灭宗门的因果。更何况,咱们好歹有三名筑基一名金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众人都沉默了,其实这个阵容,对一个宗门来说已是相当寒酸。

    长辈们一脸哀色,康纣南终于忍不住良心煎熬,他上前一步道:“师父,是我不好,如果我看住严琮师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弟子对不起师门。”

    “现在可不是清算的时候,你安心修炼,便比什么都强了。”曲笙笑了笑,她对着鲁延启道,“只是委屈了延启,你刚入门,师父就这么忙,没时间好好教导你,你别怪师父。”

    鲁延启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他紧绷着脸,直到曲笙问到他,才机械地摇了摇头。这修真界的残酷,如此迅速地侵入了他的世界,鲁延启不知是悲是怒,他发现修士与他想象中的仙人完全不同,也会争,也会抢,也有种种手段。虽然他们说的话他只能隐约听懂一些,可他知道,师父是要去鬼门关了。

    只有桐姝还有些懵懂,她发现大家都是一脸苦涩,便取出那罐花蜜来,塞到曲笙的手中,趴在她耳边悄声道:“给,给他们,吃。”

    在桐姝的认知里,糖是甜的,解苦。

    曲笙看着那罐只下去浅浅一层的花蜜,柔声道:“小姝自己吃,别舍不得,等小姐姐忙完回来,再给你买新的。”

    “好。”桐姝甜甜地笑了起来。

    然而苍梧院中的气氛,并没有因两个女子温暖明媚的笑容而缓和,恰恰相反,这种笑容,反而令每个人心头更沉重。

    夏时终于开口道:“现在是午月二十八日,离请帖上的日期还有五日,我可以尝试冲击金丹期。”

    众人都是一惊。

    曲笙心头震动,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夏时能为苍梧做到这一步,她有些愧疚,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对师兄和师叔介绍夏时,立刻道:“这位夏道友,已是我派客卿长老。不知道友冲阶可有需要之物,苍梧一定全力供给。”

    “无需。”

    封笛展眉道:“青极宗是小宗门,平时不过是仗着有彭家撑腰,门内元婴想必不多,若是咱们有两名金丹,倒可以虚张声势一番。”

    曲笙走到夏时身前,郑重行礼道:“那便拜托道友了。”

    ……

    夏时回到自己的院落后,立刻布下结界。他垂眸而立,轻声念动法诀,撤去掩饰修为的法门,重新回到了金丹初期修为。

    当初掩饰修为,是为了降低曲笙的戒心,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晋阶,也正好免去了今后的麻烦。夏时坐了下来,将手放在桌子上,月刃便十分默契地显露了身形。

    “没想到刚来苍梧,就有一场硬仗要打。”话是这么说,但夏时面上看不出任何愁色,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希望青极宗不会让我失望。”

    “少主准备怎么做?”

    “太和剑修奉行天道铁律,毕生只斩天下不义人,若是这青极宗真的手段恶劣,我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十万年前太和建立之初,开山祖师云和道尊也曾开坛请示天道,从此后,太和便成为修真界中唯一因战力超群,而被天道以“毕生三斩”铁律束缚住的门派。此三斩即:不义者斩、叛宗者斩、修魔者斩,若有违反者,将会受到天道制裁。

    后天元2018年人间历十万年大劫,魔修地位提升,在魔君领导的“守夜人”组织监守下,成为与道修一样的存在,如今太和铁律也简化为一条,即不义者斩。

    夏时是太和弟子,自然也会遵守铁律,可不知为什么,月刃还是紧张了起来。

    “请少主切记,不可妄杀!”它提醒道。

    夏时看着月刃一笑,只是那笑带了丝邪魅之意,与他平时在苍梧诸人面前装模作样的谦良完全不同。

    “你怕什么?我修的并非杀戮之道。月刃,你也该牢记你的任务,莫要矫枉过正才是。”

    月刃的蛇瞳瞬间竖成一条直线,沉声道:“少主,太和的‘十年磨一剑’法门正是为了既能磨练杀人技,又不会造杀孽,在砺剑石中的百年杀戮,你还没领悟吗?”

    夏时笑道:“那怎么能一样?砺剑石中的杀不过是极尽逼真的幻象,他们可以掌握所有的斗法技巧,甚至灵力也不输于任何一个真正的筑基修士,但他们不会哭不会笑,没有人的情感……我来人间历练,不正是为了见更多真实的人,品更多的苦吗?”

    不过,这苦是他来品,还是别人来品,可就不好说了。

    他那一双桃花眼微微迷醉,手指轻敲扶手,慢悠悠道:“人情世故,芸芸众生……这就是太和想要守护的,可即便是太和的剑,也有许多无法顾及的地方,修士内斗,门派倾轧,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就如同这青极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青极宗来祭剑,最多帮苍梧欺负回去罢了。”

    月刃吐了吐信子,放心地盘成圈儿,仿佛只要夏时不出剑,它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青极宗,一人一蛇似乎完全没放在眼里。

    月刃是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大妖兽,自是不在乎。

    而夏时的年少骄狂,此时可见一斑。

    说到底,这世间又有谁能比他更有骄狂的资格?谁家弟子二十八岁便能修到金丹期?要不是太和捂着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只怕修真界早就炸了。

    夏时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的父母,他的家世足以让他在这修真界呼风唤雨,这且不论,前任魔君、现任太和青弭峰峰主晏修的亲传弟子身份,也足够他坐吃黑白两道、横行无忌。

    但他若真这么做,也就辜负了所有长辈的教导,毕竟他的师门是太和,人间基石,万剑之宗,为天下剑修道统之源。曾屡次拯救人间于危难之中,只要太和振臂一呼,谁人能不应?甚至在许多人的心目中,这个门派便是一种信仰。

    自人间有太和,剑道不陨,正气长存。

    而那群天生为战而生的剑修们,对小辈宠溺的最直观表达,大概就是跟你打上一架。

    十倍的关爱,便是百倍的严苛。

    初次见面——

    “拔你的剑。”灵端峰副峰主红湄神君擦干眼泪,她柔声道,“我是你母亲座下首徒,当得起你一声师姐。”

    “很好,从今以后,在青弭峰的课业结束后,你便来灵端峰,为兄与你喂招。”有“人间双璧”之称的栖迟神君抑制不住激动,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夏时的眉眼,仿佛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你的眼睛,很像你娘。”有着一双湛蓝眼眸的大乘元君季沧海轻声道,“她入我门下的时候,差不多跟你一样大。”

    “既然拜入太和门下,当抛弃一切过往,无论荣耀耻辱,从此后,你在天地间的唯一身份,便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剑修!”泱泱一派之首,太和掌门槐山神君对他道。

    “……这两阙《悲回燕》,乃太和弟子之本。四千年过去了,自那一日之后,我再没演练过此剑舞,今日为你舞之,望你守本心,不为心魔噬;固道念,不为外物惑。”木下峰月泽神君一袭白衣,于悬崖之颠为他舞一曲“悲回燕”。

    “你就是夏时?”一名绿衣女修笑眯眯地道,“那我们来比一比结界之术。”

    除此之外——

    “小兄弟,可否让我试一试你的剑?”有文质彬彬的。

    “这就是你的极限吗?身为太和剑修,剑要直!心要正!给我看你真正的实力!起来继续打!”有气势汹汹的。

    “疼吗?这就是兵器之利。不见皮肉疼,怎么知道打架的真滴?须知剑为骨,心为疆……”有一边滔滔不绝指点,一边毫不留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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