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修几乎被锁链绞杀,可她手中的杯盏却还是稳当当的,断断续续道:“……那个雷灵根的修士不简单,很可能是身怀异宝,才隐藏了自己的一切信息,此人对付彭罡时游刃有余,甚至未曾祭出过法宝……就算是天极金丹榜第一名,虚妙山庄小舟也不见得比他强,此人不是隐世高手教出来行走天下的入室弟子,便是五大山门的亲传弟子,咱们暂时不招惹这些人……方为上策……”

    青年一手撑着脸庞,一手掐着诀,看着她逐渐因为痛苦而扭曲的容颜,渐渐失去了兴趣。他取过那盏酒,对彭罡道:“追求宗门扩张本没有错,你可知道你错在哪么?太莽撞。鼠目寸光的东西,你以为苍梧不过是个小门派,只看到了他们气数将近,却轻视了那一点生机,因为你的大意和愚蠢,本座损失了一个在魏国的暗桩。稍后你自己去领罚,彭罡,你可有怨言?”

    “属下不敢!”只要不死,彭罡就算是行了大运,他连连叩首。

    “必要的时候,本座还会派你回魏国进行任务,跟彭家的线不要断,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定不会再让宫主失望!”

    “退下吧。”

    彭罡没有起身,跪着蹭了出去,然后关上了密室的门。

    那女修还在受刑,青年像是忘了她一般,修长的手指按在自己眉心,然后缓缓划过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嘴唇,紧绷的下颌……随着手指的动作,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手指在喉结处停了下来,他突然问道:“晋城真的那么重要?”

    “宫主……七国霸业,始于晋城。”她依旧保持着敬酒的姿势,胸脯高低剧烈起伏,身体因为疼痛不住发抖,像是一株历经风霜的枯花。

    “既然如此……”青年运灵力在食指上,凌空画下一道符箓,而后手指轻轻一挥,那符箓便自密室消失不见,“我再令亭远去探一探,顺便把那个小宗门收拾干净。”

    “宫主……啊……英明……”那女修越来越受不了,她身体显现出重影,看上去连元神都要离体了。

    青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眼中没有怜惜,也没有痛恨,只像是看一件物品,直到女修双目突出,连舌头都已经伸了出来,他才撤了法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他眼中,红颜不过是枯骨。已经狰狞扭曲的美色,不过是下酒菜罢了。

    女修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身华裳被血浸染,整个人活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

    她的手仍然在离青年唇边不远的地方,手腕还在滴着血。

    “叶红,再为本座温上一杯。”青年摇了摇手中空杯,放在她的手上,“若是温得好了,我疼你。”

    叶红一听,抖得更厉害了,鲜血滴落,点点殷红。

    青年朗声大笑,挥手将她拂开,大步走出了密室,没有一丝留恋。

    只剩叶红一人,垂着头跪在地上。

    她的眼眸在难以察觉的角度微微显露出一丝异色。

    而唇角,挂的却是充满恶意的微笑。

    ……

    夏时的那柄如意未来得及炼化,仍是筑基期法宝,因此两人返程的时间比来时慢了许多,但好在路上也没出什么事,顺顺利利回到晋城,

    到晋城的时候,夜已暗沉,但东市的商铺都还在营业,灯火夺目,搭了戏台子,正是饭后消食的好时候。

    曲笙一嗅到俗世的气息,整个人便鲜活了起来。只有经历过劫后余生的人,才知道这样的平淡生活有多么可贵。她到底是年轻女孩儿,就算是一路风尘,也掩盖不了青春的朝气,身也轻了,满身的伤也轻了,几乎是蹦跳着回到角子街。

    夏时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被她所感染,唇角微微上扬,带出一股鲜衣怒马少年郎的神采。其实他不过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又何况因为常年修炼,据说修士们的青春期总来得有些晚……

    两个人都是春风得意,笑入长街。

    然而一经过艳阳楼,那酒铺前的公鸭嗓少年又瞅成了对眼,他缓缓张开了嘴,充满魔性的公鸭嗓再次响彻在角子街的上空。

    “夭寿啦,曲掌门家的耗子成精啦!”

    曲笙一愣,回头看夏时。

    夏时:“六文钱……”

    曲笙一下子惊醒,得意的劲头被浇个彻底,飞快往苍梧小院跑去。她一边跑,还一边听着周围街坊的数落。

    “曲掌门,不是我说你,女孩子家家的,养什么耗子啊?”

    “哎呦呦,成精了,好大个的耗子,吓死阿婆了哎呦呦……”

    “卖猫啦!卖猫!”

    “曲掌门,你得给老娘陪钱!我家的腊肉一定是你们家的耗子偷的,还有一只老三家养了十多年的老母鸡!”

    “阿娘,我做个小鼠皮围巾给你好不好……”

    曲笙最后已进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

    当她快接近苍梧小院时,看到那里三层外三层,将小院子团团围住的一大群老鼠之后,还是深深地震惊了。

    这是全晋城的耗子吧?

    “六文钱!”曲掌门嗷的一声。

    在角子街的陋巷中,在不夜之街的灯火中,一只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跳上了苍梧小院的大门上。

    身上,是如血的披风。

    脚下,是悍勇的臣民。

    “吱!”发出一声号令。

    “吱吱!”群鼠相和,而后如暗潮一般,顺着墙角,沉默退去。

    不留一根毛。

    六文钱一见曲笙,两眼如豆,含着泪花。

    “幸不辱命,吱,苍梧,我给你守下来了。”

    曲掌门阴沉着脸,招手。

    “你先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关于腊肉,还有老母鸡。”

    23、灯火阑珊不入梦(三)

    六文钱一脸无辜,但是身形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胆子小,叫弟兄们来陪陪我,怎么啦,你凶什么?人类就是没良心,你还欠我两成红利呢!”

    “要是我不回来,你怕是要占城为王了吧?”曲笙张手一握,小小的元宝鼠便飞到她手心里。

    六文钱挣扎道:“你居然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女人,老子算是记住你了……”

    “苍梧数千年风雅,如今成了耗子窝,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曲笙觉得自己一回家就跟灵兽掐架,简直不能更操心,不过她还记得身后的夏时,正扭过头招呼他,却发现夏时脸色有些不好。

    “夏道友?”

    夏时一看到那么多脏兮兮的老鼠,头皮都要炸了,其实要是没看见也就过去了,偏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小洁癖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右手接了一个极繁复的法诀,一股强大的灵力带着一股清流,将苍梧小院从里洗到外,连那砖缝的青苔都洗了个干净,方才皱着眉走了进去。

    曲笙愕然,一直淡定低调的夏道友好像爆发了什么奇怪的属性。

    “他这是怎么了?”她和六文钱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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