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战”在修真界中广为人知,这是一种弱者因为有所诉求,而向强者挑战的方式,也是目前他们唯一的发声方式。

    但“赌战”这种方式也仅仅是为弱者赢得一个机会,真正能影响强者决定的,还是时事和局势,所以在修真界历史上,做出这种举动的弱势一方大多很悲壮,被视为弱者表达自己意愿的最后抗争。

    一千三百年前,七国联盟的某一个小家族得罪了大宗门,他们想求另一个大宗门帮忙斡旋,也是用了赌战的方式,最后还是惨败收场,参加赌战的三人因为无颜面对亲人,全部当场自尽。

    八百年前,钺湖的一个小门派因为意外从湖中挖掘出一条大型灵脉,被附近的大宗门强取豪夺,这小门派也是用了赌战的方式,而且还签订了生死契约……结果并没有出现奇迹,在实力的碾压下,灵脉还是被人夺去,那个小门派也从此一蹶不振,最后连名字都没留下。

    三百年前,西凉州曾经爆发了一次牵连了十多个修真城市,三十个宗门的大型凶案,被冤枉的人也试图用赌战证明青白,可是他们赢了之后,虽然据理力争,却没人相信他们的话,屠刀还是无情地落了下来。

    如今,曲笙也提出了赌战的方式,她看着彭千繁的方向,一字一句道:“彭前辈可敢应下?”

    “为什么?”彭千繁甚至有些疑惑,“你连天澜丹派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我想说话,想让你听到,仅此而已。”

    “可笑,你知道什么真相,你看过他们比斗的现场?你知道我们掌握了什么证据?你凭什么为天澜丹派发声,这种举动不仅以卵击石,而且蠢得令人大开眼界!”

    曲笙手里还攥着定军枪,她心里其实并没有把握能说服这位大能,但她既然争取了机会,就不能退缩!

    “我认为此事必有蹊跷,天澜丹派都是丹修,修真界谁人不知,丹修保命一流,但他们不善攻击,而且一心修丹鼎之术,医人活命,又怎么会偷袭一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世家子弟?”

    彭千繁道:“我不问缘由,只看结果,他人偷袭在先,郁顷吃了暗亏,惨遭杀害,我难道还要去像个凡人一样上报官府,等候捕快查明真相,再求人做主不成?”

    此时他身后那个炼气期的少年摆出拳头道:“修真界的事,自然用修真界的道理摆平,你们还我师父的命,还不回,就要付出代价!”

    另有金丹修士嘲笑道:“我当是能讲出什么花样,不过是虚张声势,在这里哗众取宠罢了!”

    更有人起哄道:“我们家老祖肯听你说话,已是宽仁大度,没想到你胡搅蛮缠,还不退下!”

    常钧语走到曲笙身边,他朗声道:“若是赌战成功,你们可容我检查遗体,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坐在座椅上的一名金丹期的彭家子弟怒喝道:“简直肆意妄为,我师兄的遗体怎容你们亵渎!师祖,请下令将他们驱赶出天澜山吧!”

    曲笙当仁不让地挡在常钧语身前护住,她昂首道:“正因为你们不肯听,所以才要赌战!我的诉求,便是彭家允许我们帮忙查明真相,如果真是天澜丹派有失职之处,我们自当负荆请罪,如果中间有误会或者奸人挑拨,你们岂不是做了借刀杀人之刀?赤琏刀之名,难道真要用迫害无辜之人来证明吗?”

    这一句话激起所有彭家子弟的战意,他们身后的刀发出嗡鸣,兵器独有的金戈之声使得天澜山脚下突然染上一层沙场的铿锵之意!

    彭千繁更是一挥袖,掀开了曼帘,露出一张严肃而清瘦的脸,他缓缓道:“我欣赏有骨气的人,也欣赏敢在我彭家诸子弟面前提出赌战之人。若是你们赢了,我答应你们提出的合理要求,若是你们输了,我不杀你们,但苍梧全派,要为彭家附属门派,按例上供,毫无怨言地服侍彭家五千年。”

    曲笙知道赌战一事没有那么好收场,但彭千繁的苛刻条件还是如此咄咄逼人,令人难以接受。

    言罢,彭千繁嘴角上挑,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道:“值得吗?”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天澜山,“这里或许有你的亲朋好友,但我早已调查过梦沅和丹心,他们可没有你这样的‘穷亲戚’,为了他们,值得吗?”

    曲笙将定军枪一甩,笑得意气飞扬。

    “总提值得不值得,想那么多累不累?我其实并不是为了天澜丹派,我是为了我自己,”她也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苍梧诸人,“也为了给我的弟子们一个榜样。彭前辈,我一人之责,不牵连门派,你看这样可好,若我输了,可以任凭你们发落,生死一条命,只为一句话,这在你看来,值是不值?”

    彭千繁大笑道:“原来那些是你的徒弟?有趣,十六岁的师父,带着一群这样的人,来与我争一句话……哈哈,也罢,我岂怕你一个小辈,便是应下又如何!不过你可小心了,我彭家的赤琏刀,饮血封喉,刀不长眼!”

    所有彭家子弟齐齐喝道:“杀!”

    作者有话要说:话语权永远不会掌握在弱者手里。

    想要发声,就要付出代价。

    想要呐喊,就拿出魄力来吧!

    66、风起天澜(四)

    曲笙听说过赤琏彭家善刀,也知道他们手中都有特制的天罡符,族中子弟全副武装,无论是在秘境还是各种比试中,都是极其难缠的对手,更别提还是赌战。

    但她也有诸多考量。

    苍梧的弟子不能一直在家养着,但要他们去闯秘境也不现实,筑基期能闯的几个比较稳妥的大秘境,敢放弟子进去的最低门票至少要有两件上品法宝防身,她准备不起,所以对苍梧弟子的磨练必须从各个方面抓紧,否则修炼到了金丹期,下山后一样保不住自己的命。

    她不想有一天给自己的弟子收尸。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在她的保护下,借此机会,把修真界最残酷的一面给他们看!

    曲笙莞尔一笑:“请!”

    “赌战,三局两胜,按你们的修为分为三场——金丹期、筑基期、炼气期。”彭千繁招手旁边的少年,“这是郁顷的弟子,彭竟,你来负责炼气期赌战。”

    那少年从座位上站起,他本就因为师父的陨落而悲愤,现在苍梧挑衅在先,他更是不必再忍耐自己的怒火。

    彭竟左手翻手祭出一柄长刀——他修的竟是左手刀!

    “好!”曲笙应下,“苍梧炼气期弟子鲁延启出列!”

    鲁延启走了出来,他紧张得同手同脚,走到曲笙身边的时候,被对面年轻的彭家筑基期弟子们大声嘲笑。

    鲁延启面无表情,他喉头滚动,只是看着曲笙。

    事实上,鲁延启并不像曲笙平时昵称的“小蛮牛”那般只有一股蛮力,其实他心思相当细腻,想得也不比别人少,他知道自己修为低,只学过几招粗浅的法术,平时也很少跟师兄对招,何况还是资质最差的五灵根。所以他心里明白,曲笙根本并没有指望他赢,她会把重头压在她自己和夏长老身上。

    可他想赢!

    少年攥紧了拳头。

    曲笙并没有看向鲁延启,她的任何举动都可能会给这只初次上阵的小牛犊带来压力,她同样知道此战必败,但他必须迈出这一步,战斗会让一个少年迅速成长。

    彭千繁张手布下一道结界,只见结界中土壤翻滚上升,瞬间堆出一个擂台。

    他道:“此番比斗非生死局,掉下擂台者,败。”

    彭竟身边的那名筑基女修拂袖一阵清风,将他送入结界。彭竟单身持刀,在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当当落在了擂台上。

    曲笙走过去,握住了鲁延启的手。

    “去试试吧。”她低声道,然后手上用力,亦是将鲁延启送了出去。

    相比彭竟的精彩亮相,鲁延启便朴实许多,他借着师父的力登上擂台,手中也没有任何法宝,只是双手掐诀,做出了起手式。

    “开战!”

    彭竟唇角闪过一丝讥笑,而后高高跃起!

    ……

    鲁延启曾经想过,自己也许不能赢,但是绝对不能输得难看。他会挣扎,他要让师父看到自己的努力,最重要的是,不能给苍梧丢脸!

    然而当彭千繁令下,对面的彭竟出手之时,他竟然连一个法诀都没有读完!

    鲁延启当机立断,立刻放弃掐诀施法,而是十分撑起了护体灵力罩,闪身堪堪躲开彭竟的攻击,他正想把法诀读完,却没想到彭竟身法诡异,鲁延启后心处立刻感觉到一股劲风,他想躲到右侧,但此时,雪亮的刀光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鲁延启何曾经历过如此凶险的短兵相接?那刀刃闪着寒光,他头皮发麻,腿一软,几乎要朝着相反的方向滚过去——然而彭竟没允许他逃开,而是一脚踹了出去,将他踩在了脚下。

    持刀的少年就这样踩着另一名少年的头,彭竟神色冷酷,手中的刀“唰”地燃起一道红色的火光!

    场外的曲笙几乎调用了全身力气,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冲上擂台。

    彭千繁的结界既是阻止里面的法术伤到外面的人,同时也阻止了外面的人干扰赌战的进行。

    她看着自己的弟子被人踩在脚下,双目已经微微泛红。

    “延启,回来,回师父这里来。”她无声地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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