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船队过陆口时,驻屯此处的吴军都督、左护军、虎威将军吕蒙带病前来慰问,还特意登船前来看望田信病况。

    田信背上毒箭青肿一片,勉强落座与吕蒙吃茶,交流战争看法。

    “非是我军善战,实在是曹贼大发徭役不得民心,曹仁屠宛以来,荆北士民怏怏不乐,盼我军如盼甘霖,这才连战连捷。又有天公作美,水淹于禁七军,得以斩杀庞德。”

    田信看得出来,面前的吕蒙是真的病了,吕蒙也没有化妆掩饰病情:“不知吴侯何时进军合肥?”

    “今曹公以夏侯惇为都督,督中外二十六军于两淮,又集结水师两万余人与我军争长江之利。水战胜负未分前,我军不便北伐。”

    吕蒙一副敦厚长者气派,主动询问:“荆州俘获降军四万,不知粮秣可充足?我军东线难有进展,故荆州屯粮未动,可调拨二三以供应关君侯北伐。他日若破樊城擒曹仁,曹军必全线震动,我军也好乘势而进。”

    田信眨眼看吕蒙,笑说:“都督灼见,竟知我军缺粮。若能得贵军相助,可解燃眉之急。不过这军粮要说明白,是贵军支付我军,使我军北伐牵制敌军,以利贵军北伐两淮之用。”

    “你我两家永结盟好,说这些就见外了。”

    吕蒙抿抿嘴唇:“曹子孝乃曹公臂膀,必遣大军解救樊城。若关君侯兵力不足,某可遣别部二三驰往襄樊助战。早日攻拔樊城,我军也好乘势而进攻两淮。不然拖到明年春耕,大军不得不散,着实可惜了眼前战机。”

    “此事非我能定,都督不妨去信君侯处,看君侯如何处置。倒是军粮,还望都督早日拨付。”

    田信格外重申:“水师至江陵而返,归期紧促,都督需早做准备,以免贻误北伐大业。”

    军粮的确紧张,关羽也有相关交待。

    吕蒙呵呵做笑:“先期八万石,再拨十二万石,前后二十万石军粮如何?”

    二十万石军粮可够襄樊战场三月用度,吕蒙不给,关羽也要强行索要。

    军粮一事谈妥,最重要的公事完成,田信与吕蒙烹煮河鱼用餐。

    两人都是穷苦落魄寒门士人出身,吕蒙好学有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梦中学习等典故,田信也有闻鸡起舞的美名。

    简陋用餐结束,分别时田信询问:“军中多拿我与甘兴霸类比,然甘兴霸老矣,不知甘兴霸之后,何人能与我并论?”

    甘宁也在今年染病,田信不清楚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吕蒙回答:“兴霸之勇名震中原,我军继兴霸之后能称勇将又与田校尉年龄相近者,有庐江丁奉。丁奉乃兴霸军中骁将,得兴霸器重,今统领兴霸部众,归右护军陆伯言节制。”

    “丁奉?”

    田信转身取来自己的名刺,这是他闲暇时自己用槐木雕刻的名片,他脚步迟缓来到吕蒙面前,郑重双手递出自己名刺:“都督夸赞丁奉,想来必是与甘兴霸同等的勇将。田某喜好结交勇猛之人,恳请都督中介。他日若两军进伐中原,我当与丁奉一较高下。”

    送走吕蒙,水师船队沿着长江溯游而上。

    部曲督严钟领着军医来为田信清理背后创口,见吕蒙前,田信又在伤口处洒了乌头药粉。

    并讲述停泊陆口时发生的一些恶劣事情,如吴军登船欺辱降军,让田信对吴军的看法又下降了一个层次。

    不多时护军罗琼也从其他船转移到田信这里,询问:“校尉,吕子明可曾答应借调军粮?”

    “他已然应下,对我军可谓极尽讨好。”

    田信已重新包扎伤口,乌头毒有麻痹、致幻的效果,能让人敏感,受不得剧烈情绪波动。

    体质不好的撑不住前期,心态不好的人撑不住后期。

    田信问:“我听说吕蒙与甘宁交好,吕蒙染病不似作伪,甘宁呢?”

    “也应不假。”

    罗琼回忆相关的见闻,说:“自逍遥津一战后,甘宁鲜有战绩,应是当时落下重症。”

    吴军是将领部曲制度,将领在,那部众就在,目前没有无故剥夺部众的说法。

    吕蒙接替鲁肃镇守陆口时,两位交好的将军染疫病故,因子嗣年幼无法统军,孙权要合并这两支部曲给吕蒙,吕蒙婉辞,拒绝兼并旧友部众。并举荐旧友的儿子,扶持他们。

    孙权恨不得兼并所有将军的部曲,可每一位将军又希望自己的部曲能子子孙孙流传下去。

    以吕蒙、孙权之间的感情尚且拒绝兼并他人部众,更别说其他将军。

    将领部曲制度,是吴军目前的基本盘,孙权再眼馋,也只能干瞪眼。

    甘宁主动把部曲交给右护军陆逊节制,说明甘宁可能在伤病煎熬下已不准备在军中效力,也不准备让两个儿子接手兵权。

    打了一辈子仗,当了一辈子斗将,到头来把部曲交给陆逊,就是交还给孙权,这是要给子孙换一张稳定饭票。

    分析完甘宁患病真假后,田信有些遗憾,感觉甘宁是一个很大的经验包,再老、再衰弱,那也是一个很大的经验包。

    舱内并无外人,他就说:“于禁迫于形势而降,我几番试探,此公装聋作哑含糊应付,毫无诚意可言。到江陵安置降军时,不可让郡守糜府君接触于禁等将校、军吏。”

    罗琼不解询问:“校尉,防备糜府君是何道理?”

    “于禁从曹操征讨天下三十余年,乃当世名将。糜府君雅而有礼,必引于禁为上宾,呼朋引伴聊以自夸。江陵又是我军肺腑所在,必有吴军、曹军奸细,我怕于禁乘机泄密,败坏国家大事。”

    田信找了个借口搪塞,又问:“今日过陆口时,吴军军吏可有上船与我军攀谈者?”

    不作考虑罗琼回答:“此类事颇多,多是仰慕我军神威,好奇钦慕前来询问。”

    田信点着头:“此事难以禁绝,务必禁止吴军与降军交流。明日过巴丘时,若有吴军军吏想要看望降军,万不可因虚荣使之得逞。尤其今日,我听闻屡有吴军羞辱降军。”

    襄樊之战到现在,曹军折损已接近七万,战果比汉中之战还要灿烂,再看看吴军寡淡乏味的东线战场,再想想东线战场当年张辽威震逍遥津。

    也就不难理解沿途吴军对曹军俘虏的好奇,不仅仅是好奇,更多的吴军军吏登船是为了羞辱曹军俘虏,谩骂只是小事,多有登船后乘机殴打、逞凶的事迹。

    仿佛羞辱、殴打一顿降军,他们被张辽打断的士气就能重振。

    见罗琼迟疑,田信就说:“严令传告各营、各船,降军是我荆州的降军,要打要杀要放由我荆州军说了算,岂能由吴军狐假虎威?明日过巴丘,若再有吴军欺辱降军之事,斩领船长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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