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刘备拜文聘为后将军,移镇汉口。
    夏口在南岸,汉口在北岸,汉口大捷以来,汉口重要性盖过夏口。
    南岸屯军多有不便,屯军万余虽能固守,但也进取不足;若是三五千兵马,又无什么意义,反倒会被吴军水路夹击。
    到时候三五千兵马被围,救援或者不救,都是一件牵扯较大的事情。
    所以南岸夏口作为警戒据点即可,吴军想要来拿,送给吴军就可以了,没必要在夏口囤积兵力,自陷被动。
    因而北岸汉口重要性上涨,封锁汉水河口的效率更高,不怕吴军水陆夹击,也容易得到汉军的支援。
    襄阳、江陵周围的驻军救援汉口十分便捷,哪怕缺乏水师护航,也能从陆地上破开吴军步兵,强援汉口。
    黄权以光禄勋兼任湘州都督,湘州水陆主力集结于巴丘洞庭湖驻屯;又以习珍为伏波将军镇守湘关。
    形成了黄权居中策应,外围东文聘,南习珍的防御体系。
    这种布置体系渐次成型,辞官回武陵汉寿县老家潘很不舒适,汉寿县早已改成汉寿侯国,潘回到老家就很难受。
    简直就是宿命,当年刘协封什么不好,封关羽做了汉寿亭侯。
    刘备策封三恪以来,并未封建新的公国、侯国,但汉寿侯国已作为关氏家族的封邑,从县令、县尉,再到乡邑斗食小吏,都被关羽换了一遍。
    并开始效仿麦城执行《麦城户律》,豪强、富庶之家要么接受户口析分、家产析分,要么从汉寿侯国迁走。
    麦城仿制的织机自然可以就近作为福利发放到汉寿侯国的村社,作为村社公产,执行的户调制度可以减轻百姓税赋压力。
    当百姓能轻易完成赋税之后,自然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创造更多的劳动成果。
    享受到劳动成果,百姓自然会有更高的生产热情……以及生育意愿和生育效率。
    村社有织机,以布帛为税租,那汉寿侯国的豪强就没了优势,特别是强制析分户口、家产之后,更没了盘剥百姓的机会。
    《麦城利律》又限制了高利贷放款利率,将豪强第二个迅速敛财、发家致富的渠道堵死。
    再加上《布帛律》规定了缴税、流通的布匹、帛匹的长宽幅度、重量,从质量上打击弄虚作假以劣充好的违法、敛利行为。
    还规定,只有生产日期三年以内的布帛可以足额抵税,三年以后的布帛会有贬值。
    麦城批量制造的织机,生产出来的布帛肯定宽度、厚度相对均匀……寻常百姓可没有改造织机,生产薄布薄帛的技术;寻常百姓积存财富本就少,家里本就没有数年、近十年的布帛。
    可豪强有改造织机,生产劣质布帛的技术;也有许多的布帛储备。
    很遗憾,潘家族恰好一头撞在《麦城户律》、《麦城利律》、《布帛律》编织的大网里,要么被这张大网分割,要么搬离。
    另一方面关羽不喜欢潘,田信也不喜欢潘,潘辞官回乡顾不得养病,就在第一时间搬家,可偌大的湘州,他又往哪里去搬?
    他是蒋琬的姨表表弟,蒋琬相信他没有贪污,许多人都相信他,可他亲亲相隐维护乡党的行为间接的把糜芳推上悬崖,险些导致三兴汉室的大业荒废。
    为掩盖潘带来的污点,荆州人又帮潘遮掩,结果糜芳投火取死后造成北人、荆人之间更为严重的对立情绪。
    蒋琬的姑表表弟刘敏战死后,蒋琬家族姻亲集团开始疏远潘一族。
    从孙权背盟开始,潘就精神恍惚,有些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特别是孙权背盟前后几场战役更严重冲击他的三观,让他倍感荒唐,仿佛自己是苍天手里的玩物,怎么好玩怎么来。
    先说关羽,跟着刘备混了三十余年,前前后后也就斩颜良、绝北道两件战果值得称赞,勉强算是名将。
    就这样一个打了三十多年烂仗的老人,在西线、东线战场静默的情况下,带着三万荆州军北伐,等于是孤军突前,可连战连捷之余,军队还越打越多,简直不讲道理。
    你关云长这么能打,怎么被逼到南方来了,早早统一北方不好么?
    非要忍到行将入土的年纪里爆发光彩,弄的大家灰头土脸很是难堪。
    还有孙权,汉中、襄樊大胜连接发生,已到了战略大反攻的关节点,却好端端的背盟来袭,将糜芳、自己推入深渊。
    紧接着就是田信横空出世,带着乌合之众不算什么,偏偏江东还有那么大一个奸细,把孙权一切都卖给田信……卖给自己不好么?
    结果就是田信软禁糜芳,困守坚城打的有来有去,还把都督吕蒙临战气死;后来麦城决战更是荒唐,孙权以逸待劳的主力竟然被征战三月的荆州疲兵打崩,转眼就到了孙权求和的地步。
    随后又是魏国篡汉,逼迫孙权称臣依附,紧接着就爆发堵阳之战,田信以少击众阵斩未逢一败的魏国宿将徐晃,险些直捣许都。
    同时发生东征之役,一战打出斩首三万,溺亡三四万的稀世大捷。
    到最后是刘备跟关东世族割裂,一意孤行策封关张田为大汉三恪……凭什么好事都让这三家占了?
    越来越看不懂世界的发展轨迹,越来越觉得世界充满恶意。
    已跟荆州人切割了关系,就连表兄都放弃了自己……潘还能做什么?
    认命,找一个地方安度晚年,还是另找一个舞台来证明的才干,证明刘备等人眼瞎?
    原本还在犹豫,可搬离汉寿侯国后,就遭受武陵郡守樊胄的打压。
    樊胄是个什么东西?年轻时帮人筹办宴会,都一塌糊涂惹人说笑数年的蠢货,有什么资格刁难自己?
    昔年刘表以南阳大儒宋忠为代表设立新的荆州官学,规模之鼎盛,可以视为雒阳官学的南迁。
    自己系宋忠亲传弟子,同窗求学的伙伴遍及三国……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拖着病躯,潘带了三族至亲变卖家产,乘船前往投靠江东。
    刘备没杀他,关羽没杀他,田信也没杀他,都没亲自动手为难他。
    那么驻屯巴丘洞庭湖的黄权更不可能为难潘,想走就走,以后战场上各展所长,一决生死而已。
    黄权没阻拦,接下来乌林、赤壁、陆口、汉口一系列汉军据点都持旁观态度,目送潘一族顺江东去。
    潘船过天兴洲时,突然病愈不发烧了。
    心中略略后悔,更觉得这是天意。
    “此去江东,我将如破笼之鸟,可以展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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