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乡郊外的锻造坊里,关平转了一圈颇感失望:“陛下还以为孝先会督造许多神兵利器,我来丹阳探望小妹是私事,还有许多使命。”
    丹水沿岸村社中设立小型烧炭场,烧好的木炭向丹阳乡汇聚,采集来的矿石也会在这里进行熔炼。
    有成熟的炒钢法,唯一的问题是每一炉的钢水材质不同,小概率可能是优良的钢水,往往更有可能炒过头,炒成熟铁。
    这里有熔炉两座,炒钢炉两座,锻炉一座,农具生产以浇铸为主。
    田信好歹也有熟铁含碳量少,生铁含碳量高,钢介于两者之间的知识;也知道高温环境下分子……应该是分子,或者是碳原子更活跃。
    所以已经有了原始的渗碳处理办法,也有了稳定的农具浇铸生产流程。
    先是以炒钢法炒钢,不追求控制炒制技艺炒出钢水,一步到位炒出熟铁;再以熟铁浇铸农具。
    浇铸模具受限于技艺,有少许的瑕疵,熟铁浇铸农具后乘热打铁,锻打成型,备用。
    然后熔炼生铁,生铁融化的温度低,熟铁需要的温度高……把熟铁浇铸的农具泡到生铁液里,保持温度浸泡一天时间,然后取出来用尿液淬火,再烧热回火,覆土冷却。
    只要造出来的农具比熟铁浇铸的耐用,在田信眼里就是合格的。
    工具的重要性不需要细说……一个营步兵,装备的手斧往往不足五十口;军屯时,都是采伐硬木以火烧打磨、刀削的办法制造工具,这种工具聊胜于无,要花费许多人力制造、修缮,以维护这些工具。
    与其浪费人力维护木制工具,还不如开设锻造坊自己制造工具。
    南阳本就是冶炼中心之一,恢复建造冶炼基地难度不算大,比其他地区简单许多。
    只要能源源不绝产出优质农具,农具带来的生产力提升,足以养活锻造坊相关产业的人力。
    工具提升的生产力,能养活工具制造的人力,那就是赚的。
    也因为这样,锻造坊真没必要追求兵器打造,征北军、昭阳邑的根基太薄弱,技术储备也不足,打造兵器事倍功半,无益整体局势。
    田信是真的没有打造兵器、铠甲,刘备、关平的期望注定落空。
    哪怕关平转了一圈锻造坊,又来到仓库溜达,看到的只有农具,并无兵器铠甲。
    他很失落,打秋风的想法落空,转而说正事,先问:“孝先可知陛下为何不处置来敏?”
    这不需要田信思索,张温早就跳出来劝慰田信,解释了其中因由。
    来氏家族的影响力……说有,还真有,也不断在扩大;说没有,其实也没有。
    来敏去益州避难,南阳又长期遭受战乱,后十来年时间里又受控于曹魏,所以来氏家族对南阳乡党的影响有限,父祖积攒下来的人脉并没有继承、经营。
    不杀来敏,纯粹是不想染血开一个坏例子。
    田信忍住怒火没杀来敏,不是怕来氏家族影响力,更不是怕南阳乡党,只是不想在关姬、刘备面前杀人,也不想开启擅杀大臣的头。
    刘备不杀来敏也是一样的考虑,不想开一个恶劣的头。
    不然杀来敏泄恨事小,眼前固然痛快,也会给田信埋下长远的祸患。
    为了消除这个祸患,田信不肯牺牲自己……那只好杀更多的人。
    正是珍惜这种宝贵的气氛,来敏才有恃无恐。
    “杀之无益,后患无穷。”
    田信随意回答一声,脑子里还在想孙权、潘商议变法的情景,脑袋里自动带入嬴渠梁的刚毅、硬朗、豪爽气质……只觉得怪异非常。
    “是呀,杀之无益,幸好孝先当日忍耐克制,不然会陷陛下于两难。”
    关平兴趣乏乏朝仓库外走,田信跟上,就见关平手里递来一小团帛书,接住抖开只有几十个简体字,内容就一个。
    丞相诸葛亮以‘来敏疏狂乱群,甚于孔文举’之由,罢免来敏太子家令一职,还勒令闭门思过。
    刘备不好处置,田信肯定会记仇,早早处置来敏,事情也就揭过,没必要为一个来敏去跟北伐集团闹别扭。
    为掩饰、压盖潘身上的污点,太多的人跟着倒霉,到头来没保住潘,潘还出走江东,荆人种种幸苦付出如同一个笑话。
    潘有干才,又年轻,值得保护,可来敏呢?
    关平迟迟不见田信给准话,就问:“丞相处置,孝先可能满意?”
    “尚轻。”
    田信将帛书递还:“我不杀人,依旧禁锢来氏子弟、门生故吏仕途。”
    摧毁一个经学家族,禁锢仕途就可以了。
    汝南袁氏之所以发展迅速,就在于投机、站队的技能优秀到爆炸,几乎没犯过错,逢赌必赢。
    袁氏世治《孟氏易》,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又有庶流子弟在宫中担任……中常侍,几代人积累威望、人脉,到袁绍兄弟时已经达到质变。
    如果袁氏家族站队失败,如江夏黄氏那样站队失败遭受党锢,那也会衰败、四分五裂。
    田信没有权利禁锢来氏子弟、门生故吏,可有这个影响力。
    关平不纠结来氏子弟的仕途,田信答应不用武力复仇、激化矛盾就可以了。
    走在路上,关平斟酌说:“此外还有两件事,第一是征北军编制状况,陛下想深入了解征北军屯戍具体方针。第二是太子私信,事关瑞兽。若瑞兽不幸夭亡,真会折损气运?”
    “兄长,气运之说虚无缥缈,难有定数。”
    田信长吁一口三尺长白气笑说:“人之气运变化无常,就如木瓢舀水,大瓢水多,小瓢水少。损伤几只瑞兽,如同水瓢有洞。再大的瓢,有了孔洞裂痕,恐怕也只能小用。”
    这样的解释勉强符合关平的理解,缓缓点着头,解释:“太子也只是好奇询问,并无他意。”
    “我知道,丞相管教甚严,太子想养瑞兽,也无从着手。”
    田信更是笑笑,诸葛亮如果不带兵出征,始终留在刘禅身边处理政务……简直是刘禅的噩梦。
    别说养娇贵、蛮横的大爷,就是常见的虎豹犀牛大象,甚至猎犬、宠物犬、鲜艳鸟雀都不可能让刘禅接触。
    估计刘禅也只能农耕时赶牛扶犁做做样子,日常骑马健身,平日里也就抱一只猫玩玩。
    同有默契,两人齐齐为刘禅默哀片刻后,田信才说:“征北军屯戍编制体系繁复,兄长不妨先用餐,餐后我在暖阁里细细讲述。”
    “也好,是我心急了。”
    关平讪讪做笑,一来就拉着田信检验锻造坊,完全就是一副先来先得,要见面分一半的样子。
    田信也不见怪,能让关平在意也就剩下军械、粮食了。
    至于征北军征戍编制改动,纯粹是向隋唐府兵制靠拢。
    这不仅仅是世兵制的发展,也是昭阳邑、武当侯国、麦城的经济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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