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山上,兵若草木也。”
    王览详细汇报山上见闻后,曹仁呵呵做笑点评一句,招来将军诸葛虔道:“将军所部分守下山通道,严守水源,不可让吴军重占。”
    诸葛虔重重抱拳:“末将遵令。”
    说罢侧头去看八公山上,心中微微松一口气。
    他麾下是徐州郡兵,属于外军编制,去年在宛口被俘战败仅以身免,现在又重新启用为将,可谓机会宝贵。
    曹仁麾下五军,诸葛虔一军继续围困八公山下山道路,一军守营垒,三军开拔向战斗区域前进。
    臧霸部依旧在车营里观战,侧依淝水中五百条运船,营垒坚固、物资齐全。
    营垒外千骑列阵观战,警惕吴军两翼阵列,此时始终只有双方中军在厮杀……更像是划水。
    一个出工不出力,一个轮替练兵,增长胆气、信心。
    自晨间交战以来,尹礼所部已连续击走吴军二十余阵,尹礼酣战于阵中,所部吏士士气渐渐高涨,正稳步推进战线。
    曹仁主力部队一动,率领千骑观战的臧霸咬咬牙,只能投入两翼观战的军队。
    潘濬也不示弱,两翼吴军各营阵列也波次前进,全线绞杀在一起。
    臧霸手里只有千骑预备队,见尹礼越打越顺渐渐形成突出部,只能调本部出营参战充当预备队救急,又连续派人警告尹礼。
    手里千骑也分成三阵,分出两支骑军游动靠近战场,从中军两翼穿插,欺负吴军没有成建制骑兵,以保护尹礼能缓缓退回安全线。
    尹礼打了一辈子烂仗,自然能分别吴军是演戏诈败,还是真的不经打。
    运气不错,吴军是真的不经打。
    打的很顺手,隐隐间体验了田信在阵中横冲直撞的爽快、酣畅。
    可臧霸连续传令后撤,以至于臧霸不得不派出次子臧舜前来传令。
    吴军多备投石索,飞石如雨,臧舜运气不好被飞石打中头盔,见到尹礼时很是狼狈。
    尹礼见此,略不满:“吴军兵弱,宛若芦苇草人!今正好一鼓杀破,何复疑也?”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选择听臧霸的话,在两翼骑兵掩护下,带着伤员、阵亡者及抢来的吴军死尸脱离锋线,缓缓后撤。
    他后撤,正面接战的七个营吴军阵列略作整备后又不分先后纠缠上来,欲要抢回阵亡者尸首。
    不然回去计较盈获,主要军吏都没好下场。
    原本吴军军吏不讲究盈获不盈获,可汉军重视这个,田信正是因为军功盈获而一战崛起。
    田信也重视,将抢回阵亡袍泽也列入新的军功计算规则里。
    以激励吏士主动厮杀,不然按着汉军军纪,一个屯将参战,若盈获为负,那妥妥的斩首;现在只要抢回本部阵亡吏士尸首,可以从轻发落。
    潘濬也搭了一座指挥木塔,亲自观战调度,袖中拳头紧握……净化军吏成分,集中封闭训练的大吴新军已不弱于荆州郡兵,所差只是士气而已。
    各营能结阵推进,接战,打的有模有样,再轮替,保持大致的队形退下来休整。
    已具有强军的轮廓,所缺只有两样,战斗积极性,以及顽强的韧性。
    见疲倦的尹礼开始后撤,潘濬脸上看不出喜怒,一副平静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把握。
    可他身边观战的诸将有的则因尹礼后撤而遗憾叹息,也有庆幸长呼浊气的。
    又见中军被压着打的七营吴军竟然主动追击,这些人一个个紧绷的神色动容,细细观察中军厮杀的这七个营。
    “都督,快看,寿春狼烟!”
    一名目光锐利的军吏提醒,潘濬抬眉去看,就见西北角的寿春刚刚点燃狼烟,他看不清楚,询问:“狼烟几道?”
    军吏眯眼细细观察,见狼烟渐渐高升:“两道。”
    潘濬缓缓点头,侧头:“前阵、后阵各升狼烟三道,东西展开。”
    当即有军吏策马疾驰而去,传达命令,前阵狼烟是给吕范、宋谦、孙兴的,后阵狼烟是给孙权的。
    寿春狼烟升高,近在咫尺的八公山始终没有回应,
    曹仁陷入犹豫,如果再等一天,等夏侯尚三万主力抵达,这场战斗将会顺利很多。
    可建安二十四年以来,迫于汉军的凌厉攻势,吴军、魏军也跟着急躁起来,很难稳住。
    “大将军!寿春水门开启,吕范率走舸出击、木筏出击,似乎多载引火之物!”
    飞骑来报,曹仁当即勒军,这个时候就见八公山上升起一道浓黑狼烟,山上吴军如碧色波涛涌下,旗帜飘动,仿佛漫山遍野的草木此刻都是吴军一样。诸葛虔的战旗没坚持多久,就在水潭边被吴军淹没。
    他脸色阴郁对臧霸发出飞骑:“告诫臧宣高,使其固守大营,以待援军!”
    数名飞骑策马奔出,曹仁嗓音略干哑,尴尬看一眼世居东海之滨的王司徒侄儿王览:“全军止步,回援大营!”
    王览身子颤了颤,险些从马上栽落。
    曹仁所率三军止步时,就被臧霸看在眼里,气的一鞭子抽在戎车上,愤声:“无耻!”
    两翼预备队投入厮杀,营中本部还在出营,现在徐州军正处于极为尴尬的地步。
    而吴军阵后鼓声大作,已然发动全军攻击。
    潘濬的黑白黄三色长麾反复前指臧霸所在,身边鼓声如雷,号声不绝于耳,将校纷纷返回各阵督兵前进。
    而潘濬走下瞭望塔,坐在一捆草束仰头看天,生死胜败已不可预料。
    现在就看魏军还有什么底牌,吴军已尽到了全力。
    徐州军现在想撤下来,要么以预备队轮番交替,把前线厮杀的军队撤下来;要么彻底击溃正面吴军,进而从容后撤。
    没有预备队,厮杀半日体力衰竭,也很难迅速击溃纠缠的吴军阵列。
    悲愤、恼怒,忿恨之情弥漫在臧霸心田,他一跃跳下戎车,要往战马上爬,周围军吏拉住他,哪敢让他冲阵阻遏吴军的追击?
    争执时,臧舜面容流血奔归:“父亲!鲁阳亭侯愿为大军断后!”
    “开阳侯,吴军倾巢出动!”
    戎车上军吏疾呼:“中军逆击敌阵,摧破一阵!”
    臧霸重返戎车,只能看到尹礼的鲁阳亭侯、东莞郡守两面战旗正朝南远去。
    两翼的徐州军并未深入太多,调头就往大营跑。
    可是淝水上游曹仁无力阻止吕范,只能眼睁睁看着吕范抛出的油筏顺着淝水向下漂流,堵塞水面。
    淝水西岸,曹休刚刚抵达奋力疾呼,目眦欲裂:“放箭!放箭!”
    淝水之上,顺游而下的吴军接二连三中箭落水,可他们还是点燃了油筏,充斥河面长五六里的油筏渐次燃烧,江面如同火海,臧霸停泊东岸的五百艘运船被渐渐漂流而下的火海吞没。
    曹休望着火海,悲愤异常。
    周魴双膝一软跪在不远处,望着火海难以置信,热泪盈眶,显得悲怆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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