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彻怒火极盛面色如霜根本没有停的意思,小宦官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道:“殿下……殿下这是要带小人去何处啊?”

    刘彻威严的双目一瞪道:“拿好你手里的碗!”

    “哎哎,小人,小人拿着……”小宦官抱着手里取血的碗再不敢多问一句,任由刘彻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出了宣室殿的后殿。

    这一路上宣室殿后殿的宫女宦官无数可是面对怒火中烧的太子谁还敢上来多拦一步多说一句,全都诚惶诚恐的退到一边。

    刘彻出了后殿一眼便看到殿前身穿七星术士服手拿青铜乾坤铃设坛做法的姚翁。

    “可是姚术士让你去取堂邑侯翁主的血?”刘彻蹙眉将小宦官仍在门外的台阶上冷声道。

    “是,是,是姚术士进言天子说翁主星宿转世受命于天,她,她她血入药引……”

    小宦官话没说完这一抬头差点吓的尿了裤子!

    只见刘彻在殿门外的剑架上“锵”的一声抽出佩剑,大步朝他走来。

    小宦官见了那映着朝阳的锋利剑锋哪里还敢不动弹,连滚带爬的就朝台阶下爬,一边爬一边抱着那只白玉碗呜咽道:“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小人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求殿下饶小人一命吧……”

    刘彻几步赶上小宦官揪住他的后颈,那小宦官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嘴里只顾喊着饶命,被刘彻强行拖下了台阶径直朝姚翁走去。

    自从他拔出了佩剑宣室殿门外的诸人就一个比一个害怕,几个宦官围着刘彻不停地劝他:“殿下,殿下息怒,气大伤身,您快先放下剑,在天子的宣室殿怎能动兵刃呐,您可消消气。”

    “都给我退下!”

    刘彻冰冷的眼神扫向周围的宫人,那些宫人立刻闭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惊慌又不安的跟在刘彻身边。

    刘彻也不再搭理那些跟随的宫人,他步伐极快,很快就走到了法坛旁边。

    姚翁早就听到台阶上诸人劝说的声音,再见刘彻怒目而来心中也有些忐忑但他毕竟是天子最倚重的术士,这种情况下自然也要保持仙风道骨临危不乱的气度,回身遥望刘彻高深莫测的看向他。

    “姚术士好大的本事,既有窥伺天道的手段找来星宿转世为父皇取药为何不先告知于我!”刘彻将揪着的小宦官扔到巨大的铜鼎脚下,长剑一指冷视姚翁道,“我是太子储君自然也是受命于天,你要神血入药也该来找我让我也为父皇好好尽孝!”

    姚翁眼看刘彻提着佩剑朝自己气势汹汹前来,听了这番话更知他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虽不明原因可看着刘彻锋芒森寒的宝剑他就先触了三分,正要说几句软话和缓一下气氛,哪知刘彻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说话间就举起了宝剑。

    “殿下……殿下这是……”姚翁眼下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了,面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上来动刀动剑的年轻太子他心里更在乎自己这条命,一连退了三四步,连忙摆手道,“殿下息怒,您先息怒,有什么话下臣解释给您听,切,切不可在天子殿前动了血光……”

    “姚术士现在又怕动了血光,堂邑侯翁主滴血入药的时候你怎么不怕动了血光?!”刘彻声音冷硬,那周身的冷厉气势明显告诉姚翁他来此处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大汉厚待于你,却万不曾想你妖言惑众蛊惑帝王!”

    “殿下……”刘彻越走越近姚翁吓得额上都出了冷汗,连连后退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供桌上,桌上的香烛火纸纷纷滚落,果品糕点碗盘狼藉,就连周遭的小童术士都吓得跑出老远。

    姚翁被这么一撞脚下不稳,扶着供桌满脸惊慌的看着刘彻来到眼前,后背的深衣都已被冷汗湿透,脸上早就满是惊惧之色,抱头慌不择言道:“殿下,殿下饶命啊,下臣下臣再也不敢了。”

    岂料这一剑并没有对着姚翁兜头劈下,待姚翁抖着长袖看向刘彻时,但见刘彻鄙夷的看着他冷笑道:“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姚术士的仙术不过如此。”

    刘彻说完一脚踢过铜鼎旁边的小宦官,将剑一横毫不迟疑的在手腕上划下,鲜血入柱喷溅在小宦官手中的白玉碗里,将那半碗淡淡的露水很快染成鲜红的琥珀色。

    刘彻似乎毫不在意腕上仍在潺潺流出的鲜血,他沉下脸色对姚翁又像是对四周匆忙跪下的宫人道:“本太子也是受命于天,日后若要为天子取血入药尽管找我,倘若再有谁敢胡言乱语蛊惑天子打堂邑侯翁主的主意,我必不饶他!”

    陈娇追出大殿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刘彻盎然立在宣室殿宏伟的屋宇之下,锋刃上仍旧留有他血液的长剑剑尖指向跪伏的众人,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砖地面上开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而他却面色肃然,仿佛拥有整个寰宇赋予的冷傲和威严。

    刘彻的话她都听到了,前世今生悲欣交集感触良多,只是她并没有太多时间让自己思考便在短暂的停留后快步走下台阶来到刘彻身边急道:“你又闹什么,天子殿前你……你要尽孝也用不着划伤手腕。”

    陈娇也顾不得太多一边从身上取出绢帕扎在刘彻腕上一面吩咐众人道:“还跪着做什么,殿下为天子取药伤了自己的血脉,快让御医过来快给太子殿下包扎!”

    ☆、第71章 闭门思过

    刘彻取血的做法让姚翁当场傻了眼,太子那么大的火气还划伤了自己这个罪责他可担不起,再说依着太子殿下现在的坏脾气再要是有丁点心情不好下一个肯定先结果了他的性命。

    姚翁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觉得后怕,见陈娇三两句就先说服了太子他才稍微放心,暗戳戳的躲到陈娇后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陈娇帮刘彻包扎伤口本来已经让他心绪稍霁,但看到姚翁还无耻的躲在陈娇后面刘彻的火一下又腾起来,不顾陈娇的拉扯举剑对着姚翁怒道:“你们这些术士日后只往自己该尽心的地方动心思,你们妖言乱语结交朝臣的罪名我还没找你们算,再敢胡言乱语……”

    刘彻言辞激烈的话语未及说完院门外薄皇后就领着一众宫人进来了,看到刘彻举剑手上地上又是血迹斑斑着实唬了一跳,连忙快步上前道:“太子这是怎么了!”

    薄皇后急急忙忙的走上来是关心刘彻的伤势,她后面带着侍女迤迤走来的刘宝如可就不这么想了。

    刘宝如只见刘彻手中的长剑直指姚翁又听他训斥姚翁毫不留情,再看姚翁那神情动作心中那个先明白了七八分,眼珠一转赶过去大喊道:“哎呀,太子哥哥息怒,阿娇姐姐你怎么不劝着太子哥哥,姚术士是天子伯父的人呢,怎么好在为天祈福的时候说杀就杀!”

    刘宝如的声音尖细喊声又大,四周不明真相的宫人经她这么一声张都有了先入为主的意识——太子要杀姚翁,还是在姚翁为天子设坛祈福的时候!

    其实今日刘彻大闹道场这事可大可小可好可坏,就看在天子面前怎么禀报了,刘宝如这么一喊可就先让刘彻处在了不利的一面了。当然得罪刘彻对她没什么好处,她的目的在于点明是陈娇没有“劝说”刘彻,倘若要减轻刘彻的罪责他唯有把责任推在陈娇身上。

    刘宝如这个法子可谓是无本万利,哪怕刘彻有别的说辞脱身她也没什么损失,就说是自己担心太子哥哥一时着急脱口出错便是;若是刘彻在景帝的逼问之下慌了神,那么不用别人插手,情急之下只管让陈娇刘彻自己反目!

    刘彻在气头上哪里有心情体味刘宝如话里的小陷阱,但薄皇后在后位上坐了十几年对这句话的后果最为清楚,她马上回头厉声道:“宝如你胡说什么!”

    刘宝如恍若受惊的小鹿,眼睛闪着泪光捂住嘴道:“宝如说了什么?宝如只是怕这法事中断对天子伯父不利,娘娘难道不是为了天子伯父着想?若是宝如因为焦心天子伯父和太子哥哥得罪了娘娘和阿娇姐姐,娘娘只管惩罚宝如吧。”

    “你……你……”薄皇后指着刘宝如气得接不上话。

    刘宝如虽然面上柔弱纤细好似极尊敬后宫诸人但她骨子里还是瞧不上薄皇后,这一番话直接堵上了薄皇后的嘴,让薄皇后一句帮着刘彻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薄皇后被气得说不出话刘宝心里自然痛快,委屈的眼神中诡谲的笑意一闪而过:“娘娘,您可别生宝如的气,宝如不会说话得罪您……”

    刘宝如满心的得意还要用隐晦的预言继续挤兑薄皇后,没想到眼前一花只听“哗啦”一声,寒冬腊月里一钵冰冷刺骨的符水就兜头泼了下来,冷的刘宝如一个机灵千言万语都咽了回去,最后撒泼一般大叫一声:“啊!是谁,是谁泼我!”

    她这一嗓子真是现了本性,也顾不上再装什么可怜委屈,湿哒哒又暴跳如雷的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就在刘宝如气得大喊大叫却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的时候,紧接着那一波冷水陈娇冷着脸又将整整一炉香灰泼在了刘宝如*的脸蛋上,赶巧她那时正在叫嚷,纷纷扬扬的香灰大半都撒在了她嘴里,刘宝如先是愣住,紧接着又是摸脸又是咳嗽,赶上去帮忙的宫人都被她踢得踢打得打,她又说不出话,只能抓狂的大叫。

    陈娇将不大的香炉优雅的递给大寒,下颌扬起不屑的冷视着刘宝如对众人道:“你们快将梁王翁主制住带下去,适才我仿佛看到有邪气入了梁王翁主的体内才让翁主胡言乱语说错了话,我拿符水香灰将镇住她,姚术士你瞧着是不是这么回事?”

    姚翁一早就被刘彻吓得半死就指望陈娇能救他脱身,现在陈娇冷眼看着他,刘彻怒目瞧着他,他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对薄皇后躬身道:“皇后娘娘明鉴,刚才确实有一股邪气闪了梁王翁主,下臣法力低微幸得堂邑侯翁主星宿转世的托福,如今下臣只要稍作法力便可令梁王翁主恢复。”

    这一套附体的说辞也给薄皇后下台的台阶,薄皇后连忙点头道:“有劳姚术士,速速去为宝如做法驱邪吧。”

    得到薄皇后的首肯,姚翁赶快带着几个大力的宦官侍女,抬着刘宝如就离开了宣室殿。

    被人抬着刘宝仍旧摆着双手发脾气,冷水刺骨,香灰眯眼,再加上香灰沾了水越发难以擦抹干净,她又满嘴的灰尘无法言说只能干呕,毫无贵女的气质和端庄。出了宣室殿的后殿大院更有无数宫人目睹了刘宝如的疯癫模样,宫人们窃窃私语以讹传讹令她的名声越发难听,甚至传出恶鬼上身的谣言,总之这一次陈娇是好好的治了她一回。

    收拾了刘宝如陈娇心中可没有半点轻松,眼看景帝宫中的宦官将刘彻传进去,她心里忐忑也要跟过去却被薄皇后拦了下来。

    “阿娇啊,你且站一站。”薄皇后喊住陈娇让她来到身边,小声道,“我是听说陛下早上咳得厉害才过来看看,没想到彻儿从小懂事却身为太子闹得这么大。哎,刚才宝如的那番话陛下一定知道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就传彻儿进去。他是太子,天子病重他却打断了祈福的法事这事让多疑的陛下听说了恐怕……”

    薄皇后深深蹙起的眉心暴露出她心中的焦虑和担忧,太子刘彻是她的命根子,刘彻让天子猜忌她最担心。

    “娘娘的意思是?”陈娇看着薄皇后问。

    “我的意思是你给长公主带个口信,我这就派人送到府里,请长公主过来到陛下面前为太子说几句话。”薄皇后拉着陈娇的手为难的继续道,“好孩子还要劳动你再到长乐宫去随我见见太后,太子今天这事,闹得也太不像话了。”

    陈娇与薄皇后在长乐宫长寿殿面见窦太后,将事情的原委尽量归结于刘彻如何交心景帝病情想要为父尽孝,其间还顺带说了说刘宝如被“邪风”入体胡言乱语混淆天子视听这件事。

    窦太后坐在长寿殿的主位上面色平静的听完薄皇后欲陈娇的叙述,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请外祖皇太后明鉴。”陈娇叙述完事情跪在主位前面磕了个头。

    窦太后微微侧头,一双完全盲视的空洞双眼转过来望着陈娇声音平缓低沉:“宝如呢?”

    “臣妾让姚术士为宝如驱邪归神,待法事做完应该就会回来。”薄皇后说。

    窦太后轻叹一口气转身对尚菊道:“宣室殿那边天子是怎么处置太子的?”

    尚菊是窦太后的心腹,耳目遍及宫中早已知道了景帝对刘彻的处置结果,低头顺目敛声回禀道:“天子革去太子殿下的监国之位,命太子迁入石渠阁思过。”

    尚菊的声音不大,但陈娇还是很清楚的听到了刘彻的处理结果,她抿了抿下唇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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