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简直难看到了极点,她不请自来到椒房殿拜见陈娇却因为自己的要求被皇后赶了出来,陈娇的这种做法她当真下不来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跪在椒房殿冰冷的地砖上,当她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侍女搀扶起身的时候,眼中早已只剩陈娇决然离去的孤傲身影。

    这一刻平阳有一种错觉,在那个高贵骄傲美艳不可方物女人身上她竟然看到了与少年天子极为相似的冰冷和决绝,甚至那种如出一辙转瞬即逝的残酷。

    刘彻当天很晚才回宫,早已过了掌灯时间。当他跨进椒房殿内殿大门的时候通明的灯火早已照亮了雕梁画栋的大殿,也将矮几前一身兰色常服散髻皎颜的陈娇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远远看去温暖柔和。

    世上的美女万千,刘彻生在帝王之家自幼就见惯了美丽的女人。他曾以为自己的父亲拥有世上最妖娆的歌姬,最妩媚的侍妾,最优雅的夫人,最端庄的皇后,这些女人都很美,美到每一个都能俘获不同男人的心。

    可是刘彻却觉得她们没有一个能像他的阿娇那样,能够俘获全天下所有男子的心。

    他的阿娇生的美,非常艳丽却又并非妖冶,非常端淑又绝不厚重,她美得很耀眼,美得很大气,骨子里透出一段天然的冰灵贵气,无人可及。她杏眼桃腮目带瑰丽,笑的时候古雅的菱形小口唇角微扬,那一刻即使寒冬的连坚冰都会倏然融化。

    刘彻站在门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拢在袖中,就这样远远的看着陈娇,怔住了。

    “陛下。”陈娇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眼底的和柔恬淡仿佛是一泓蜜水,随着她潋滟的眸光欣然晃动。

    每一个人都有一生不曾忘怀的安静画面,就像这一刻刘彻眼中妆容素淡温暖又优雅的陈娇。

    刘彻闪神,然后才在宫人的接引下走进大殿,他看着陈娇面前的矮几上放着几样吃食眉心微蹙:“没用过晚膳?朕不是命人传话过来说不必等朕用膳了吗,怎么还没吃?”

    刘彻的声线里带了一点不悦,余光看向身后的曹小北。

    曹小北紧张的上前想要解释,就听陈娇温声道:“曹宫监遣人回过了,臣妾吃过了。”

    刘彻这才收回了看向曹小北那微寒的锐利目光,颔首问道:“那皇后摆这些是何用意?”

    “陛下请坐。”陈娇微笑着邀请刘彻坐在她对面,亲手打开了桌上最大的一只漆盒,刘彻探身一望,里面竟是冒着热气的清蒸红蟹,上面撒了同蒸的姜蓉,那清新的蟹子香味伴着新姜的味道极其诱人。

    “胶西王费了不少劲才命人把海蟹送进宫来,听栗娘娘说光是续了海水的木车就准备了六七口之多,一路还要用当地冰窖的寒冰降水温,这才把这一车活蟹子运进京来。”陈娇一边解释一遍问刘彻,“陛下今日不回来用晚膳险些错过了栗娘娘的美意,怎么样,臣妾够不够意思?”

    刘彻看着陈娇火光下灵动的眸子,而后唇角微扬:“食□□人,那朕尝尝。”

    刘彻在饮食方面极有规律,成年后鲜少在晚膳过后吃东西,即使深夜问政也只饮汤水不进食糜饼饵,他说食□□人其实真正令他心动并非是肥腴的蟹子,实则是陈娇的心意。

    “大寒,命人去把陛下的常服取来。”陈娇吩咐道。

    即在椒房殿内殿刘彻并不避讳,他松松的张开双臂让侍女服侍换过外袍取下玉冠,自己只是沉静的看着明亮灯火之下的陈娇,看着她很认真的剔着蟹肉。

    刘彻在宦官跪地呈上的铜盆中净过手,将擦手的白绢潇洒的丢在盆中而后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半卧在矮几之后的平席上,靠着软枕微合双目看起来有些乏累。

    “陛下累了?”陈娇放下手中的螃蟹也净了手,顺势跪坐到刘彻身边问。

    “还好。”刘彻单手支额仍旧闭着眼睛,微微一笑。

    他这个样子懒散极了,却也因为此刻的放松令少年天子眉宇间时常紧锁的锋锐威严淡去不少,看上去更像个清闲俊美的贵族公子。他剑眉斜飞眼线细长,通明的灯火之下连浓密的眼睫都看的十分清楚。

    虽然早上不太高兴但陈娇午间大杀了平阳公主的威风,晚膳又因为味道鲜美的海蟹十分尽兴,心情也算不差,此时看到刘彻在她面前完全放松的神态竟也感到几分静好。

    她用银筑夹起一点蟹肉,沾了冷醋送到刘彻唇边,刘彻唇线诱人的薄唇微微轻启便吃了进去,慢慢咀嚼下咽,神情悠然道:“好味道,朕若不是被父皇立为太子此刻恐怕也能在胶东吃上最鲜美的海蟹了。”

    陈娇又为他加了一筷,刘彻不睁眼却也知道陈娇的用意,他唇角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却微微摇头示意不要了。

    “给朕倒杯酒。”刘彻淡淡的说。

    陈娇依言为他倒了杯酒,端起来。

    “都出去,真跟皇后说几句话。”刘彻没有接那杯酒却用滑落在腰间的手握住了陈娇的手。

    “朕若不是天子,可能也不会有这许多烦心事。”刘彻淡笑依旧,声音里却多了几分自嘲和苦笑。

    “陛下在王大人家中不是见到有才之人了吗?”陈娇放下酒杯道。

    刘彻低低的笑了一声仍是自嘲的语气:“呵,朕这一年见到了不少有才之人。”

    “陛下以后要成一代霸业,自然要有名臣辅佐。”刘彻的那可雄心陈娇明白,他如今刚刚即位束手束脚的无奈陈娇更懂,“陛下,朝堂之事我不太懂,但是我小时候父亲曾跟我说万事要徐徐图之,准备万全。”

    刘彻的建元新政虽然深谋远虑但它的阻力太大无疑是注定失败的,陈娇虽然重生但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帮刚刚即位的刘彻翻转局面,只希望能用隐晦的办法告诫他不要那么急于求成,或许即将开始的新政还有些转机。

    “好阿娇……”刘彻伴着轻叹喃喃的念了一句,这一叹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更多的确是落寞。

    “听陛下遣来回报的宫人说陛下在王大人家遇到了董生,相谈尽欢,这不是一件应当高兴的事吗?”陈娇听刘彻的声音压得很低,于是将矮几上的酒尊拿起来端到近前。

    “朕有的时候看着朝会上的文武百官竟有种神奇的感觉,朕觉得他们不是朕的臣子,而是朕的麻烦。”刘彻忽然睁开眼睛,深沉如夜色的眼眸闪动着果决坚定的光芒,他拿起酒樽仰起长颈一饮而尽,重重落下的酒尊在矮几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朕迟早要解决了他们!”

    “厚积薄发,陛下的隐忍总会有回报的。”陈娇看着刘彻笔直而硬朗的的脊背轻声说。

    刘彻回过头,唇边有带上了笑容,他又握住陈娇的手双眸明亮,语气诚恳而欣慰:“阿娇你知道朕为什么特别钟情于你?因为你懂朕。”

    ☆、第104章 忍无可忍

    懂得一个男人并不容易,尤其这个男人是一个雄心勃勃又冷酷狠厉的帝王。

    他需要一个不用太多言语就能心有灵犀的女人明白他的雄心和不易,但这个女人又不能太了解他,不能掌握他的软弱和心思,不能明晰他的习惯和行踪。这种多一步是禁忌少一步是疏离的距离绝非一个寻常女子尤其是少女能够掌握。

    刘彻心思缜密,城府深沉更重要的是他与生俱来的敏锐和多疑让他更加难以捉摸和忖度,这就是为什么除了刘彻幼年时对陈娇心生暖意外前世再没有一个受宠的妃子能够真正走进他的心里,因为这些女人或多或少都不能满足他对伴侣的需求,而对刘彻这个强大的男人来说除了真正的伴侣外,女人只能是个玩物。

    陈娇重生,或许对后世的了解能够成为她走上帝国顶端的优势,但她认为自己真正的利器在于她有十几年的时间真真正正的捉摸了刘彻的脾气秉性,每一个眼神和动作,她能更加冷静的分析那些过往也就更能把握重生后的现实。

    这一晚横征暴敛爱||||欲无度的刘彻把陈娇横抱起来走近卧房,以他们新婚后从未有过的温柔共赴缠绵。

    第二日是朝会之日刘彻很早就离宫了,陈娇起身后独自起身吃了早膳见日头尚早,忽然想起昨日被大长公主处以鞭笞的那名宫女于是问大寒的:“昨日那个奉茶的宫人怎样了?”

    大寒本在整理陈娇梳头挑选过后的首饰,听皇后问起便上前恭敬道:“昨日瞧着娘娘的眼色奴婢带人下去没有立罚,关了一日等娘娘示下。”

    陈娇点点头道:“很好,我刚入主汉宫,倘或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就处死宫婢必定惹人非议,谣言固然无形却能蛊惑人心,你现在命人把她带来见我。”

    汉初经过战乱人口比秦始皇时锐减许多,文景在位以仁德治天下,天子爱惜民力严法慎杀,所以宫中对待宫婢也往往比较宽厚,窦太皇太后在这方面就很睿智,官吏后宫奖惩分明松紧适度,所以动辄打骂处死宫婢的主上在天子和太后面前都不太受待见,陈娇作为新皇后正是应当在宫中树威立位的时候,她不希望自己一入宫就留下骄纵霸道草菅人命的名声。

    况且陈娇如今在边地和市井百姓中的好名声是堂邑侯费了不少手段传扬出去的,既然要做一个拥有神权的皇后,民众口碑对她的未来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再者陈娇还要肃清椒房殿的眼线,人心总是要收买的。

    不多时一名畏畏缩缩的宫婢就被带了上来,因为一夜的关押她现在看起来更加狼狈,即使面见之前擦过脸梳过头也仍旧精神紧张而萎靡。

    “拜见皇后娘娘,拜见皇后娘娘。”宫女拖上来就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给陈娇行大礼。

    陈娇向来看不惯这样畏缩胆怯不知所谓的动作,挑了挑眼角才道:“罢了。你叫什么,之前在哪一宫做事。”

    “奴婢叫,叫三蝶。”宫女说话有几分憨直,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之前是柏梁殿的宫女的二等宫女。”

    “柏梁殿……”陈娇说话声音雍容,期间夹杂了一点疑问。

    那名宫女听出了陈娇的疑惑,话语里有讨好的味道:“就是赵王殿下与梁王殿下曾经都去过的那个柏梁殿。”

    陈娇了然的点了点头,当年梁王仗剑在柏梁台为赵王后张冉剑逼刘荣的事情汉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怪听着这宫室的名称这么熟悉。

    提起柏梁殿陈娇就想到了张冉,她当年死的的烈性不禁让陈娇唏嘘,一时想起也有些怅然。刘荣为了一个铛儿负了发妻,如今也不知道那个铛儿怎么样了。

    “你既曾在柏梁殿任职那你可知铛儿现在如何了?”陈娇完全出于好奇问道。

    那宫女听陈娇声音极美,虽然带着上位者的高冷但不急不躁十分平和,比昨日强悍的大长公主好了太多,她昨日又听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吩咐暂且不要对她行刑想来是皇后留了她一挑贱命此时不禁就少了一份恐惧,还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上位的皇后,见皇后美丽非常气质端贵不容逼视又赶快垂下眼睛,心里却有些喜欢这位贵人。

    这宫女三蝶入宫多年本就不是个心思玲珑的宫女,可她有些憨气却还想讨好主子飞黄腾达,于是此刻说话就带着几分急功近利的讨好:“知道知道,奴婢最知道铛儿姑娘了,奴婢与她同乡一起入宫多年,是她的好姐妹,可是,可是,铛儿去了好几年了。”

    “哦?是什么时候的事?”陈娇不知铛儿已死多年便随口问道。

    “早就死了,梁王后死了没几天她就死了,赵王当时就知道了,赵王认得奴婢,当初她重病是太后派奴婢去鸣鸾殿请的赵王。赵王后来还给奴婢钱让奴婢收了铛儿的尸身,选了快地葬了铛儿。”

    三蝶也不懂皇后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被贵人询问心里就有点高兴,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事都说出来,总以为自己能为主上办点事就有机会上位,早把自己昨天犯得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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