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谈们进来。柳生,你等一等。”陈娇对小寒吩咐完又叫住柳生青镜道,“本宫知你精通相面之术,就在这里帮本宫看看这些新来的巫女福报如何。”

    “喏。”柳生青镜低头拱手,然后在小雪的安排下站在了陈娇身后。

    不多时侍卫巫女就在小寒的引领下来到了殿上,跪拜行礼齐声道:“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陈娇点点头,小寒会意朗声道:“娘娘请诸位抬起头来,报上姓名。”

    十位穿着统一特殊宫装的巫女君抬起头来一一包上自己的姓名。

    “巫女子羽拜见皇后娘娘。”

    “巫女伏敏拜见皇后娘娘。”

    ……

    这样一一报过去,最后一位脸盘略大五官端正的女子抬起头道:“巫女楚服拜见皇后娘娘。”

    “楚服。”陈娇念了一句放下手中写有巫女简单来历的竹简对楚服道,“你来自本宫的封地?”

    “是,楚服来自娘娘的封地,因为娘娘前年减免了受灾家乡的税赋,楚服的父母相亲得以渡过难关,楚服代家乡众位父老感激娘娘大恩。”楚服说着在地上端端正正的向陈娇叩首。

    陈娇微微颔首,没有再说别的话,看向一旁的另一位巫女又问了几句话。

    楚服没想到皇后竟然不再对她说话,心中不由一阵失落。她出自皇后封地,对皇后确实心存感激,而且她为人机敏聪慧善于侍奉,这次入宫很想留在皇后身边伺候,却没想到皇后只是随便问了她一句就再不提及了。

    陈娇与其中五位巫女都说了几句话,而后摆摆手道:“见也见了,诸位都是民间声名鹊起的年轻巫祝,往后在宫中更需尽心尽力。本宫之后会吩咐少府将诸位所分宫室告知你们,下去吧。”

    “喏。”巫女们行礼起身,站成一排走了出去。

    然而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楚服却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只可惜陈娇却并没有抬头看她。

    巫女退出后陈娇抬头问身旁的柳生青镜道:“柳生,你看这些巫女如何?”

    柳生青镜单手抱胸,另一只手的虎口蹭动着光洁下巴想了想才道:“我感觉这个楚服有点本事,从面相上来看,这巫祝有些女生男像,两弯刀眉浓密异常,确实是个对主上忠心不二之人,不过,恩,娘娘还是不要靠她太近比较好。”

    陈娇垂着眼帘动手倒了一杯蜜浆慢慢啜饮起来,丝毫没有半分惊讶,片刻后她才道:“柳生这话怎么说?”

    柳生青镜摇摇头啧了一声凝眉道:“不好说,她的面相有助兴之相,但是她的命道给我的感觉却与娘娘有几分羁绊。用得好或许是一把很不错的助力,但……用不好或许就是灭顶之灾。娘娘本就是大贵之人,楚服弃之不用也不会有太大损失,但若将她留在身边或许还会殆害无穷,请娘娘斟酌三思。”

    楚服是什么样的人陈娇最清楚。前世楚服是陈娇的心腹,她擅长各种祈福驱鬼的术法,曾在陈娇身边忠心不二的伺候了许多年,但也就是因为她与楚服的过于亲密无间才给了别人诬陷她的借口。前世的巫蛊之祸证明楚服会给陈娇带来灭顶之灾这话绝对不假,柳生青镜年纪轻轻能看得出这些说明他绝非泛泛之辈,陈娇将他留下来的目的也就是向试探一下他的本事。

    听了柳生青镜的话陈娇也不再提楚服,放下茶著对他微笑道:“本宫明白了,有劳你,本宫会尽快安排你与陛下见面,预祝柳生官运亨通,广扬道术。”

    柳生青镜亦无多言,躬身抱拳道:“柳生青镜不敢,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几日后十位巫祝分别被赐给几位宫妃,楚服则被留在了大小王氏居住的茞若殿中。当晚各位巫祝都收拾好东西在宦官的引领下到新居所安住,唯有闷闷不乐的楚服被宦官悄悄引到了距离椒房殿不远的花园中。

    “娘娘?!”楚服见到小径上赏花的陈娇不由大惊,连忙走上去跪了下来。

    “楚服。”陈娇神态雍容的捻着一只牡丹缓步上前道,“起来,本宫有话对你说。”

    楚服本以为当日在椒房殿她没给皇后留下什么印象,没想到皇后今日竟亲自面见她,她自然大喜过望,立刻叩首道,“娘娘吩咐楚服无有不从。”

    陈娇红唇微扬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楚服再次下拜向陈娇磕头道:“娘娘放心,楚服感念娘娘大恩,茞若殿中楚服一定留心。”

    陈娇微微颔首,竟然亲自抬手将楚服扶起。楚服一介平民巫祝,竟有幸被奉为天神转世的皇后拉起真是受宠若惊三生有幸,闪着一双惊喜又感激的眼睛看着陈娇。

    陈娇抚平楚服的手心,将自己手中的牡丹放在楚服掌中,用轻缓的语调说:“楚服,为本宫效劳并不一定留在椒房殿,本宫属意于你,你才不应让本宫失望。”

    两月之后太皇太后再次大病昏厥,一日后慢慢才转醒。陈娇作为皇后和外孙女遵循孝道亲自前往长乐宫长寿殿侍疾。

    这天下午陈娇刚入长寿殿就见薄太后走出来,见到她连忙招手唤她过来。

    之前薄太后虽然因为陈娇有意将姚翁之死的部分原因推在她身上而十分不悦,但毕竟没什么证据直指薄太后,薄太后当时虽然有些愤怒,但到底还是主动先跟陈娇示好。陈娇表面上还是给了她三层薄面,让这事暂时就那么过去了。目下两人还是貌合神离的态度,表面仍旧是一对和气的天家婆媳。

    “母后?”陈娇走到薄太后身边问道,“外祖太皇太后可醒了?”

    薄太后点点头道:“醒过来了,在里面,你待会进去看看就知道太皇太后的情况了。”

    陈娇应了一声立刻就要进去却被薄太后拉了一把,薄太后拦住她小声道:“阿娇,刚才太皇太后有一道旨意给你我,说是让后宫恢复轮流侍寝,有封号的几位宫妃都有一个侍寝的日子,我想就排在你小日子的那几天倒也不打紧,这不就是先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以后知道又觉得别扭。”

    陈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知薄太后此举也是想撇清关系,不过太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呢?

    “皇后娘娘,听说您来了,太皇太后请您进去。”

    正在陈娇寻思太皇太后这道旨意是何用意的时候长寿殿掌事尚菊便从后殿走出来请她进去。

    薄太后马上笑道:“那阿娇就进去吧,哀家先回去了,太皇太后有什么吩咐你遣人到长信殿来告知哀家便是。”

    薄太后走后陈娇随尚菊来到了太皇太后的内殿。

    太皇太后的寝室里光线很暗,四处都垂着深褐色的帐幔。陈娇走进去来到太皇太后面前规矩的行了一礼。

    “阿娇,你来了。”太皇太后面色枯黄,无神的眼睛微眯着望向帐定,整个人都像枯萎的树木,生气渐远。

    “您好些了吗?”陈娇见太皇太后神色这么差也没有心思再问侍寝制度那些拿不上台面的小事,十分忧心的握住太皇太后的手道:“您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我啊,呵呵“太皇太后的笑容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晦涩,“熬日子罢了,就是放不下你们,放不下你,放不下彻儿,放不下高皇帝留下的大汉江山啊。“

    “您不要想太多。”陈娇听太皇太后这么说心里也忽然伤悲起来,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祖母,看着她油尽灯枯的样子她心里也很难受。

    “哀家活到这个岁数也算是有福了,不过有时候想想也是一件悲凉的事儿,你说是不是?”太皇太后咳了两声叹气道,“不要说文皇帝,就是我的启儿和武儿都先一步离哀家而去,作为一个女人,死了丈夫死了儿子,你说哀家还有什么呀,恩?”

    若是寻常妇人中年丧父晚年丧子确实是无尽的悲凉,可是与权力相伴的太皇太后又怎么能以常理相论。

    “您还有陛下,还有我。”陈娇露出一个笑容尽量宽慰太皇太后。

    “是啊,还有你们。”太皇太后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浅淡的笑容,“可惜,哀家怕是看不见彻儿与你的子嗣了。阿娇,支撑哀家活到今日的就是高祖皇帝留下的江山社稷,哀家是怕这江山不稳,黄泉之下都没脸再见文皇帝和大汉的列祖列祖宗啊。”

    太皇太后说到后来声音越发悲戚,陈娇听着她的话眉心也不由的微微蹙起来。

    “彻儿登基五年了,连一个子嗣都没有,哀家心里急啊。”太皇太后因为太急,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声音也带着沉重的喘息,“哀家在倒也罢了,哀家不在了要是有人以此为理由翻了天,哀家还有什么脸面葬于皇陵宗庙,还有什么脸面见大汉的历代先帝。”

    “是阿娇无能。”陈娇低头道。

    提起子嗣陈娇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甚至有些反感,可是她确实也能够理解太皇太后的心情,因为这个经历了七国之乱不遗余力为大汉江山□□的实际统治者最忧心的事——天子无子,在诸侯王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确实是江山不稳定的重要因素。

    “阿娇,哀家知道薄姬在外面都告诉你了,你不要怪哀家。一来哀家是想天子早日开枝散叶,多留子嗣让大汉江山绵延万代;二来,哀家也是为了你,哀家是你的亲外祖母怎么会害你呢,你膝下无子,如今椒房霸宠注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窦曼文虽是哀家的族女但怎么能跟你比,她死有余辜,哀家明白,但这只是个开始。”

    躺在榻上的太皇太后声音越发干涩,喉管里的杂音也越来越多,但她还是坚持着对陈娇说道,“哀家年轻的时候,在代国,也曾像你这独得代王宠幸,但明里风光无限,暗地里却要防着这个防着那个,这么多心思身子又怎么能养得住龙嗣。作为皇后,你该劝劝彻儿,除了椒房殿后宫中的其他女人也需要他,你要给她们一条活路。阿娇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困兽犹斗的道理你该明白,就算你身再正,彻儿再疼你,害你的人多了,你也难免掉入陷阱。”

    太皇太后的话没有错,陈娇虽然有前世的记忆,有比前世更强大的权谋,可是她毕竟不是神,她没有办法挡住来自四面八方所有的冷箭。但陈娇就是陈娇,让她主动拱手把刘彻让给别人,她真的做不到。

    “外祖太皇太后,您的好意阿娇明白,您的旨意阿娇也不会忤逆。排日侍寝我没有意见,只是我做不了彻儿的主,他若是愿意我不会拦他,但他若不愿意,我也绝不会把他推出去。对不起让您老人家费心了。”陈娇低着头跪在太皇太后榻边,眼睛有点酸。

    “你啊,你啊。”太皇太后闭目叹了口气,言语中尽是苍凉和感伤,“无情最是帝王家,你可要记住了,记住了!”

    “外祖太皇太后,您的意思我明白,我……”

    太皇太后的意思即便不明说陈娇也懂得:无情最是帝王家,今日他把你捧在手心,你的一切他都视若珍宝;他日他移情别恋,你今日对他的爱便成了最紧的禁锢。韩嫣、荀丽、卫子夫、窦曼文,哪一个不是曾经受尽恩宠最终又被他弃若敝履。

    看着太皇太后失望无奈又有些痛惜的神情陈娇心里真是五味陈杂,她甚至生出了一丝妥协的想法,甚至觉得自己很不孝,在外祖母的病榻前都不能让她放心,都表现的那么固执。

    陈娇张了张嘴,狠下心来差一点就要开口答应,但就在她要张口的瞬间,身后却传来了刘彻的声音。

    “祖母太皇太后,孙儿来给您请安。”

    刘彻已经在帘幔后等了好一会,不知为什么他见陈娇那么久还不出来就有些莫名的着急,这一着急就甩拖了侍女宦官私自走了进来,因此太皇太后对陈娇的嘱咐他也听到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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