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靠在这里睡了一晚吗?”刘彻用有些干涩的声音问。

    陈娇没理他,按按自己的眉心对帐外的侍女道,“陛下醒了,去煎药。”

    刘彻一直看着她吩咐完,从锦被下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感到有些发凉,蹙起眉心硬把陈娇拖进自己怀里抱紧她,略显瘦削的下颌贴着她的额头道,“朕应该把宣室殿的宫人都交给张汤,竟然让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陈娇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温热又正常的体温忽然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鼻尖一酸抱住他涩声道:“吓死我了,你出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朕怎么会出事呢,最近事多太累了而已,别害怕。”刘彻心疼的抱着她温柔道,“还哭啊,小时候你都不肯哭,长大了反倒这么经不住事了,傻傻的阿娇。”

    “不是经不住事。”陈娇吸了一下鼻子道,“据儿和上夫人都是这么忽然病了然后……吓得我把宣室殿所有的地方都亲自看着搜了一遍,没有蛊人才放下心来。”

    提起巫蛊刘彻脸上的温柔慢慢隐去,他薄唇微抿紧紧搂住陈娇道:“朕不能再放任下去,如果再这么闹……即使下一个不是朕也会是你,朕已经失去据儿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其实……”陈娇的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椒房殿的巫蛊我已经找出来了。”

    “找出来了?!”刘彻忽然大惊道,“你的意思是椒房殿有巫蛊!”

    陈娇微微点头:“之前王美人出事的那天我就命人把椒房殿里里外外查了一遍,在木棉花的花池里找到了访友我生辰八字的巫蛊人偶盒。”

    刘彻的神情倏然就变了,对陈娇道:“把那个蛊人拿来给朕看!”

    陈娇点头,然后吩咐守在外面的小寒去椒房殿把蛊人取来给刘彻过目。

    刘彻看着写有陈娇生辰八字蛊人胸口当胸而过的刺目长针,双目赤红一把夺过蛊人,不顾刚刚退热的身体猛然起身,怒意强烈的喊道:“曹小北!命公孙敖带着羽林军把未央宫所有的宫室全部搜一遍,给朕仔仔细细的搜,找到巫蛊绝不姑息,全都交给张汤!朕今日就要来个了结,查不出来,出事之地的宫人全部下狱腰斩一个不留!”

    “喏。”曹小北伺候了刘彻那么久,很少见他气成这样,连忙领命退了下去。

    刘彻也不顾身上衣裳单薄,下榻走到陈娇席前双手按着她的肩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强硬道:“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宣室殿,等朕把那些害人的东西都请安静再回去。朕就不信,在朕眼底下还有人害的了你!”

    陈娇怔怔的看着眼前极度认真的刘彻,忽然心里升起一点不合时宜的愉悦,她抿了抿下唇轻声道:“我可以留在这里,但是你先回去躺好。”

    刘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穿着深衣赤脚就跑到了陈娇面前,实在不太合适。不过他确实担心陈娇,他的儿子,母亲,姬妾都被巫蛊害死了,他实在不能再让他的挚爱受到伤害。

    刘彻回到榻前长叹一声坐了下来,看着陈娇道:“过来。”

    陈娇不明所以,走过去坐在刘彻身边问:“怎么?”

    “为什么早不告诉朕椒房殿有巫蛊的事。”刘彻沉着脸问她,“你还把朕当你夫君么。”

    陈娇道:“就是为了不让你知道。既然找出来也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你都已经派了张汤在严查下,蛊之人迟早会被查出,我若再拿出这件事你岂不是又要难为张汤,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他一个酷吏还能有什么手段,无非是拿宫人严刑拷问,再回来请你一道圣旨杀的杀斩的斩,都是人命,又何必呢。”

    刘彻不悦的叹了口气,揽过陈娇无奈道:“你这么傻,朕都不敢睡了,真怕一个错眼你就丢了。”

    陈娇被刘彻这话逗笑了,把他按在榻上强令他闭上眼睛休息。

    未央宫如此之大,宫室不止千间,一一搜查工程量何其之大,恐怕不到掌灯时分是无法完成了。

    过了晌午曹小北忽然来宣室殿禀报,云林搜索时意外在回车殿附近的林中找到了一具宫人的尸首,竟然是椒房殿的二等宫女纹竹。

    曹小北才禀报完这件事苏一又跑进来跪地禀道:“启禀陛下娘娘,小王美人忽然晕倒了,苣若殿的巫祝楚服说她是中了巫蛊。

    “巫蛊,呵,好,又是巫蛊。”刘彻躺在榻上不怒反笑,笑过之后冷冷道,“别让朕查不来,查出来,朕一定诛那人九族!”

    “陛下,我去苣若殿看看小王美人。”陈娇站起身道。

    “不准去。”刘彻想都没想就说。

    “一定得去。”陈娇垂下头看着刘彻道,“我是皇后,这是我的责任。”

    陈娇执意要去,刘彻也没有办法,让公孙贺派了一对羽林郎跟陈娇前去。

    苣若殿里陈娇让羽林守在殿外,自己带着侍女走了进去。

    走进王花雨的寝室,陈娇一眼就看到了往日活泼开朗的小王美人王花雨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青春的光彩不再,娇美的容颜已经失去了往日红润的气色。

    “小寒进来。大雪,关上门好好守在门外,本宫有几句话要跟小王美人说。”陈娇昂然的走进去坐在榻边,看着摊上昏迷的小王美人淡淡的吩咐道。

    ☆、第230章 巫蛊主使

    “其实你长得真是挺漂亮,从今日起就一病不起,确实太可惜了。”面对床榻上呼吸均匀宛若熟睡的王花雨,陈娇整理一下宽袖用倨傲的声音对她说。

    王花雨依旧安静的躺着没有半分回应。

    陈娇轻轻出了口气对身侧捧着药碗的小寒道:“小寒,王美人病的厉害,把要拿过来,先喂她服下。”

    “喏。”小寒答了一声上前垫起王花雨的颈部将药碗里的药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了下去。

    小寒服侍陈娇有十几年时间,如何给人喂药她很有经验,不过片刻一碗药就全被昏迷的王花雨喝下。喂完药小寒用绢帕擦净王花雨的唇角,将她轻轻的放回枕上,然后才退到了陈娇身后。

    “花雨,你今年只有十七岁,十七岁,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才刚嫁到这个汉宫。”

    陈娇低着头眼神放空,好像看着王花雨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她的声音清冷傲然,仿若自语,“十七岁的姑娘,能有你这般心智当真是少见,不过,少见并非没有,只是你毒辣的手段却真让本宫大开眼界。”

    王花雨紧闭的双眼忽然睫毛极轻的颤了一颤不过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王昭暄,王花雨,槐里王氏,你猜,王信要是知道他在王氏族女中千挑万选选出的你们姐妹都是巫蛊高手她会不会悔的肠子都青了?”陈娇红唇微翘,看着王花雨露出极淡的笑容,“你们姐妹入宫前跟随家中收留的游方巫祝学习过四年巫蛊之术,却从来没有跟王信提过。”

    陈娇早就疑心王花雨对巫蛊之术有所了解,因为前世,就是她曾告诉陈娇巫蛊可以挽回男子的心意,陈娇才找到楚服让她施法刻偶,想要挽回离他而去的刘彻。若不是因为对王花雨心存疑虑她也不会将楚服这颗棋子放在苣若殿,而且在刘据被害之后她就命隐月去槐里王氏宗族秘密调查姐妹二人的家事,果然查出了端倪。

    “你姐姐的巫术学的比你好,可惜她的心没有你狠,所以她注定赢不了你。”陈娇继续道,“听我说这些,你心里一定不平静,却还要保持着无法醒来的状态,没关系,本宫知道你想问什么,本宫满足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说一遍给你听,让你也不留遗憾,知道本宫没有冤枉你。”

    “其实你怨恨我的骄纵独宠想咒本宫早死,本宫可以理解,虽然罪无可恕但你只不过做了一件所有掖庭女人都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实在让人震惊的是,你连一个不满两周岁的孩子都惦记。”陈娇说着的杏眸露出鄙夷和愤怒,“王花雨,你真是应该下地狱。”

    床榻上的王花雨还是一动不动,陈娇冷哼一声放缓了语气慢慢道:“平日里,王花雨王美人是宫中最年轻活泼最少不更事的妃嫔,你的天真,开朗,年少让很多人都对你失去了防范,其中也包括薄玉,所以你在多次探看皇长子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隐藏巫蛊的机会,四月二十六本宫生辰,皇长子巫蛊发作死于非命。”

    “你想知道本宫是怎么怀疑到你的吗?其实也不难。椒房殿戒备森严宫人规矩肃整,想在椒房殿防线巫蛊十分困难,除非有一个办法让大批人进入椒房殿你才能够趁乱获得放下巫蛊的机会,而本宫无子,你劝本宫让巫祝在椒房殿大起法事就是机会,当时花园中遍插经幡,利用这个机会你就讲装有巫蛊的盒子埋了进去。”

    王花雨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很细微的抽动。

    陈娇唇角一勾继续道:“至于你的姐姐,楚服已经把那日她暗中看到的事全部告知了我。你姐姐是你亲手杀的,因为她看到了你的蛊母——你不但做蛊娃诅咒本宫和皇长子,你甚至诅咒你的姐姐和你们王家的靠山上夫人王娡,仅仅只是因为她扶植你的姐姐争宠而没有帮你。王昭暄劝你放手,你不肯,她要把这件事告诉王信你拉不住,所以,你就毫不犹豫的杀了她。亲姐妹尚且如此,王花雨,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呢?”

    陈娇说完出了口气在小寒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走近王花雨低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天子大举搜宫,为了不让你的蛊母被搜查出来你自己佯装中蛊,并让楚服轻易找到了枕下的蛊人,这样一来你就从施蛊人变成了受害者,谁还会搜查你的寝殿呢?”

    最后陈娇俯下身在王花雨的耳边轻声道:“这个时候你应该清楚了,你的蛊母本宫已经让楚服找到了。”

    陈娇的这句话话音放落,王花雨的眼睛就突然睁开,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恨直直的瞪向陈娇。

    陈娇对王花雨怨毒的目光毫不闪躲,相反她用平和的目光看着王花雨,优雅一笑道:“你不必装了,想说话就说吧,本宫洗耳恭听。”

    既然证据都被发现王花雨也没有必要再装,但当她真的张开了嘴准备说话时才惊恐的发现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喉间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王花雨慌了,她想立刻起身拉住陈娇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更惊恐的是她甚至连一根指都已无法动弹。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年轻又曾充满活力的身体,动不了动不了!她的身体此时就像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

    陈娇的笑容依旧很平和很淡然,她看着王花雨脸上变换的表情开口道:“不用挣扎了,你既然‘中了巫蛊’就不用再说话也不用再动了。今日不用,以后也不用。本宫会让小寒每日送一碗汤药,从此以后,你就好好的养着吧。你放心,你的罪状没有人会知道,本宫会让一个比你更狠毒的人承担这一切,至于你,你就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用你的一辈子为你所做下的罪孽好好忏悔吧。”

    死亡固然恐怖,可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有比死亡更恐怖的事。试想还有什么比一个花季少女就此瘫痪在床失去一切更令她绝望和痛苦的呢?只是,王花雨的绝望是她咎由自取,她害了无辜的幼子,害了自己的至亲,还对陈娇图谋不轨,如果这种人还得不到应有的报应那么还有什么公平法度可言。

    王花雨盯着陈娇的眼神越发狠毒,那种饱含强烈恨意的目光恍若一双利爪似乎想要立刻卡住陈娇颀长的脖颈携取她的生命,划开她的胸膛。

    “如果你恨我,就尽情的恨吧,恨我的人太多,不在乎多你一个。”陈娇扬起下颌以一个高傲又强势的姿态俯视着王花雨,“王花雨你不必再挣扎了,你记住,这就是你罪大恶极的报应,而本宫就是给你报应的神。”

    陈娇回到宣室殿时刘彻已经睡着了,他大病初愈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为了不打扰刘彻休息,陈娇在燕寝看了他一会就走了出来,看着宣室殿燕寝外摞满的竹简生出几许好奇,不由走了过去。

    因为刘彻下旨让陈娇暂且搬入宣室殿居住,因此宣室殿宫人对皇后所到之处皆不阻拦。陈娇走到主位左边随手翻了翻长案上数量庞大的竹简问身旁伺候的宦官道:“这是奏章吗?”

    “禀娘娘,是,这是昨日的奏章。”宦官低着头小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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