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了几杆芦苇引火,头两次没成功,放进去没多久就灭了。第三次的时候凤徵用长杆挑动着,让空气进去,又对嘴吹了几口,冒出来的烟向人脸上直扑,眼泪水抛沙似的滚出来,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灶里冒出火焰来,堪堪成个火势。

    “引个火也这么难。”早避到一边躲烟的燕徵嘀咕。

    凤徵将周围的沙堆起来,用木板挡一挡,形成个简陋的灶,将钢壶装了水盖在火上,陆续的添着芦苇以保持火不灭。龙徵一直在旁边看,觉得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

    咕,咕咕。

    凤徵闻声抬头,龙徵一脸尴尬,捂住肚子。

    燕徵这会儿不吱声了,望天。

    凤徵想一想,朝龙徵道:“你会添火了吧?”

    “阿?”

    “我到船上去搜罗食物,你等水开了,放凉,给刘大少喝一点。”

    她边说边起身,去推橡皮艇。

    “等等等等,”龙徵手忙脚乱跟着站立,好像那火是头号敌人似的:“我不会!”

    “已经这么久,水马上快开,就算火熄了,温度也该差不多,没事的。”

    “嬢嬢,你来。”

    “凭什么是我呀,”燕徵老大不乐意了,“我更不会!”

    龙徵道:“我跟师凤徵一起去,当然你来。站在旁边看了这么久还不会?”

    也对,不能让师凤徵一个人驾着橡皮艇逃跑了,燕徵转念一想。她自以为明白了哥哥的意思,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撅着嘴过来了。

    龙徵又看看凤徵,凤徵打个手势,无所谓的:“多个人多个帮手。上吧。”

    一路以板当桨,划了半个小时才到船边,把堂堂龙太子累得够呛,等靠近重庆号看着那远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实际很巨大的半个斜斜朝上的船头后,他实在不敢相信要怎么爬上去。

    凤徵昨夜来时并没有仔细打量,今日对着斟酌一遍,道:“厨房什么的在船上后半段,看样子,已经浸泡到水底下去了。”

    “什么?”太子抹着汗,道:“那我们白来了?”

    “不,船舱里总还有些东西,你看其他人都在找么。”

    龙徵望着,确有两艘小艇停在不远,更有人单枪匹马,直接打了个大包,找一块浮板浮着,边游边推着走的。

    “那我们快点吧,”他说:“不然东西都被人拿光了。”

    两边的窗户是众人找到的最佳登入口,他们把橡皮艇停到底下,龙徵一站起,登时失衡,一阵摇晃,慌得他赶紧压身,长呼一口气。

    凤徵看他体力不支,道:“我上去吧,你在这里看船。”

    “这怎么行,我是男的,你是女的,应该我上。”

    “有这份心就够了。”凤徵稳稳当当的站起,她站起就没有引起大幅度的摆动,道:“总要有个人守着,况且待会儿还要帮我接东西呢,不是吗?”

    不知怎么,龙徵突然回忆起他们首次见面时,她一个人打倒一圈的情形。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假扮男孩的小小少年。

    “那……你小心点。”

    “嗯。”

    凤徵颔首,一手攀上窗沿,轻巧一登,跃了上去。

    龙徵看她爬了两级,往窗内望了望;又爬两级,又往里望了望,然后一纵身,消失不见了。

    大大的太阳在头顶上照射着,蒸起一阵湿热的潮气。

    白天热,晚上凉。

    龙徵的衣服还是昨天的,虽然已经干了,但又是汗水又是江水,总觉得黏糊糊,痒,不干净。从小到大他还从没经历过如这两日的遭遇,饿,渴,脏,冷,只是他好歹是男的,况且还有燕徵在,作为哥哥,他不得不表现镇定。

    可是实在饿啊!

    他头脑中想象着各种前不久还挑三挑四的美食,要是现在能摆到面前,他保准满满一桌一分不剩一口吞下。

    “哈哈,”一个年青人自最顶上的一格窗户出现,手中扬着一个纸包,朝下面道:“伙计们,瞧我弄到了什么,面包!”

    他口中的伙计们是另一艘艇上的四个小伙子,他们的艇比龙徵的大,上面已经装了不少东西,闻言仰头一瞧:“嘿,挺大一块!”

    “可不是呢!”一个情不自禁吹了声口哨。

    “快下来吧,找得差不多了,”另一个招手:“我看这船还在下沉!”

    “是呀,我也觉得今天的窗户格儿似乎比昨天少了一个儿。”

    龙徵咕咚咽了一口口水,盯着那个年轻人下来,跳到艇上,一伙人说笑着离开。

    他们似乎收获颇丰。

    那相对意味着船头本就有限的物资愈少。

    船在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下沉。

    面包,面包!

    龙徵脑中闪过杂乱的念头,偶尔闪现的人头如蚂蚁般在窗口钻来钻去,可以看到先出来的人带出来的东西越多,后出来的带出来的越少。他仰头看了会儿,阳光很大,一会儿有点晕,他遮住,仍不懈的看,心想我什么也不要,只要师凤徵能如刚才那个人般带块面包就足够了!

    “喂——”

    呃?

    “龙太——咳咳,靖少!”

    他一下站起来,艇身又是一阵摇晃,他做了个叉步稳住,连忙顺着声音望,第六个窗户格里伸出半个身子,师凤徵朝他招手:“我在这儿!”

    “找到了什么?”他手做喇叭状喊。

    “接着!”

    一个行李卷儿似的东西扔了下来,龙徵先是张手,然后避开,那卷儿砰的一声砸在水里,龙徵顾不得去看凤徵,赶紧探手去捞,够不着,又七手八脚划了两下水,总算将那卷儿捞上来。

    心脏蓬蓬跳的将它解开,外面像是块窗帘布,打开,第二层,桌布?再打开,两件衣服,谁的?越打开越心焦,一只小平底锅,搪瓷缸子?

    吃的呢,吃的呢???

    龙太子眼睛泛绿,翻到最底,不过是一只放盐的小铝瓶。

    盐巴不能单吃呀!!!

    他觉得饿得胃疼。

    外加深受打击。

    呆呆坐了会儿,觑见有个中年人抱着个小提箱——一看就是外国式样,不知从哪个舱房里找到的——放在一块浮板上,像在等同伴,不多时他同伴从窗户里钻了出来,手上一个小包裹,两人交谈了句什么,提箱打开,敞了,包裹放上去,然后两人一起往岸边游。

    提箱打开的刹那龙徵迅速瞄一眼,也是七七八八搜来的杂物,看不出有没有吃的。

    他咂砸嘴。

    “靖少!”

    上头又喊了。

    他再次抬头,第二次从天而降一个包袱。

    这次的比第一次小。

    难道是食物?

    太子又一次迫不及待的打开。

    桌布里面,包着两把勺子一把叉子,一把小刀,一双鞋,两块餐巾,一只巴掌大的像是盖子的不锈钢半圆物……龙太子拔拉着,觉得就是一堆垃圾。

    他决定,等师凤徵再次叫他,他要和她换人。

    他要亲自去找,哼,不就翻个窗么,他不信找不到一点能入口的东西!

    这次凤徵隔了很久,也没有再扔,就在龙徵要到达等待极限的时候,她背了一包东西慢慢下来了。

    “是些什么?”龙徵不抱什么希望。

    凤徵打开。

    一小洋铁罐子黄油。龙太子评论:“不能直吃。”

    一小袋湿了的面粉。龙太子评论:“被水泡成一团糊了,啥?”

    一匣子浸了水的饼干。龙太子评论:“只有盒子能用。”

    一瓶只剩瓶底一点点的酒。龙太子评论:“给我闻个味儿?”

    剩下两只杯子,一只缺了口一只没了把,他不予置评。

    “你守着,我上去。”他一挽袖子。

    凤徵闻言扬眉:“你?”

    “怎么,不行?”

    “可以,小心。”

    她倒干脆。他看她一眼,她已经低头清理三个包里的东西了。

    看我的吧!他想,扒住船壁站起,伸长手,他身高够高,很容易翻到头个窗户,甩了两甩,一脚勾了上去。

    骑马似的跨在窗户上。也不是很难嘛,他心道,得意的再看一眼凤徵,她头都没抬,只给个头顶给他。

    本太子可不是一无是处的大少爷,等着瞧。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转首往内看,吓,黑漆漆的一片水,门窗全浸在里面,隐约似乎有一绺头发幽幽飘荡,乍看竟比外面还可怕。

    他抖了抖,明白了这层是没用的,起码要到上面一层去。起身,脚下一线,四周无可依凭,完全要靠抓牢窗户的边缘,往上走更无可踩踏之地,对于臂力是极大考验。

    非要身临其境,才明白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上顶艳阳下临深水,龙太子有点后悔了。

    “哥,回来啦!带了什么吃的?”

    一见皮艇,燕徵高兴的奔过来,“咦,怎么一身湿?”

    龙徵有气无力,“给我点水喝。”

    “啊,呃——”

    “怎么啦?”龙徵一瞧,火是熄的,壶不在灶上。

    “不能怪我啊,我怎么知道那壶那么烫,你看,还把我的手烫着了,痛死我了!”燕徵气呼呼的把左手伸到龙徵面前,食指和中指上确实一点红。

    “到江水里去浸浸,会好一些。”凤徵说,捡起水洒了一地的钢壶,蹲在灶前,抓了把芦苇,重新开始烧火。

    “你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龙徵吐槽妹妹。

    “那你呢,带回来什么好东西?”燕徵到橡皮艇上去看,翻了一阵:“什么嘛,都是些什么呀!”

    龙徵暗自脸红,他爬了两层,什么也没搜到,还跌下水来,弄成个落汤鸡。

    凤徵这次从头到尾全程自己动手,终于烧开了一壶水。她将那俩破茶杯儿及搪瓷缸子烫了一遍,水倒进瓷缸,对龙徵道:“等凉些了,用杯子斟着,给刘大少一杯,你自己也拿个杯子喝吧。”

    “那我呢,”公主不服气了:“怎么只有两个杯子,我也渴!”

    龙徵道:“你跟我同一个吧。”

    “哥,那怎么行,怎么能两个人用一个——”

    “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在家呢?”

    燕徵嘟嘴,“你们故意的吧,不给我杯子!”

    龙徵本想说人家辛辛苦苦烧水的都没喝一口,你还扯杯子的事?但想到她毕竟是家中疼爱的妹妹,自己来回一趟也很累了,懒得多说什么,走到一边去看刘景和。

    凤徵更加不惹燕徵,她开始烧第二壶水,同时拆开面粉袋,将那一坨坨湿糊糊的面粉倒进饼干匣子里,放在太阳底下晒。

    将小平底锅、叉子勺子、盖子餐巾什么的到江边洗干净了,把原来当包袱皮的三块桌布和几件衣服涮了一遍,摊开到橡皮艇上,也一样让太阳晒。

    靖氏兄妹从头到尾看着。

    水再次开了,这次凤徵把小平底锅放在了火上,所有器皿热水过一遍。掂掂分量,用勺子从匣子里挑出三勺子面糊来,放进小钢盖里,用开水调了调,加点儿盐,倒出一点黄油在锅中,开始烙饼。

    香味渐渐散发出来。

    靖氏兄妹咽咽唾沫,不由自主围拢过来。

    烙饼很快,虽然只有咸味,但有一种干香,面粉本身的香气。

    凤徵熟练的烙一张就用叉子卷成个卷子,左右看看似乎没器具可盛,先推到一边,共烙了五张,熄火,将勺子分给靖氏兄妹一人一只,“其实可以手拿着吃,不过现在有点烫,用勺子帮忙吧。”

    靖氏兄妹推辞吧,实在是腹饿如火;不推辞吧,好像承了人家一个老大情似的。最终抵不过肚子里面空得难受,怎么也受不住那烙饼的香味儿,接了。

    不过“谢谢”二字怎样也说不出口。

    凤徵像是早已明白,只一笑,叉子叉了一张,装作不在意的,边嚼边往刘景和的方向走去。

    她一走,靖氏兄妹实在无可忍了,一人低头连戳带拿举起一张,低头一口咬下去,那是连咀嚼都来不及,直接吞进了肚。不吃且罢,越吃越要吃,四张烧饼老实不客气的全部被解决,就着一碗白水,还意犹未尽——那滋味,真是山珍海味也比不得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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