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小时,也就是半夜十二点,孝子一看时间到了,也赶上有点冷,就进屋休息一下,换人守灵。那个换过来的人是刚从耍钱(农村办白事有帮忙的晚上不走,跟家属们赌博)桌上下来,挺累的,烧几张纸上了香后就坐一边在灵堂里打盹了,孝子进屋暖和,顺便看看耍钱的,陈爹突然觉得有点肚子疼,就去厕所了。

    屋子里耍钱耍得热火朝天的,可是孝子一进来,大家全感觉冷,而且是透骨头的阴冷,大家没在意,以为是开门窜进来了冷空气,也就继续打牌。

    打着打着,突然一个声音传了出来:“瞎打,这牌路不对……”然后一只手就搭在了孝子的肩膀。那个出牌的也挺郁闷,被人家指出不对,他就想抢白几句,一抬头,“妈呀”大叫一声,起身就跑。他这一跑,别人也抬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就炸了锅了,掀翻桌子就都往外跑。孝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扒拉搭在肩膀上的手,顺便回头看看,这一看不要紧,死去的老太太穿着寿衣,蜡黄的脸,瞪着眼睛,表情呆滞的看着他呢,孝子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救命”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外。

    这边逃命,那边老太太却一跳一跳的追了出来。不追别人单追孝子。

    陈爹上完厕所听见屋子里炸了锅,也过来看看,经过棺材的时候,往里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太太的尸体不在棺材里!

    刚看明白,抬头就发现孝子已经跑出来了,后面跟着的正是那老太太。凭借着职业经验,陈爹大喊一声——不要跑直线,绕着树跑,快。然后随手掏出来棺材里的寿枕,一把扔了过去,老太太下意识的接住了寿枕,追赶的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孝子听到提示马上就开始绕着树跑了起来。说来也怪,这一绕树,老太太站住不动了,抱着寿枕,呆立在那。

    孝子边绕树边嚎叫——娘啊,娘啊,孩儿对不起你啊!孩儿不是人,你活着的时候我弱待了你啊……呜呜呜,娘啊,不要抓我了,儿子知错了……呜呜呜

    原来,这小子表面像个人,可是背地里对老太太十分不好,饭都不给吃饱。平时不拿老太太当妈,住的屋子不给生火,又冷又潮。老太太年纪大,免不了有不利索的时候,可当儿子的不是大声斥责就是辱骂一顿,在伤心和绝望下,老太太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

    陈爹叹了口气,作孽啊。随后陈爹把烧纸的丧盆反扣过来,让孝子对着丧盆使劲磕头,磕够了七七四十九下,找了四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围好老太太,一起对老太太喊娘你回去吧,喊三声,然后磕头。陈爹用火一下子点着了老太太抱着的寿枕,说来也怪,这套程序做完,老太太咣当一声躺下了,眼睛也闭上了,好似从来就没有起来过。

    找回逃跑的亲属和朋友,忙活一夜,重搭灵棚,第二天稳妥的发送了老太太。

    后来陈爹说了一句,不孝顺,天理不容啊。

    那天孝子家的事结束后,陈爹告诉喇叭匠子外村还有一家找他,如果喇叭匠愿意的话就一起去。喇叭匠一听还有钱儿赚,当然乐意,就一起搭伴去另外一家。

    那家是外村,挺远,俩人走到天黑了,还没到,那时候人心比较朴实,不用住店,看见谁家跟人家商量就可以借宿一夜。

    正好在路边的一个小茅道旁有三间房,上不着村下不着店就这么一户人家,他俩就打算借宿一宿,赶在明天一早到办事情的人家就成。

    敲了半天门,一个精瘦精瘦的中年男人开了门,那男人显得很脏,胡子拉碴的,头发也乱蓬蓬的,唯一特殊的是一双眼睛透着让人胆寒的光。

    “你俩噶哈啊?”中年男人问道。

    陈爹一抱拳:“老哥,我俩是过路的,要到前面的洪家淀儿去坐席。今儿天晚不赶趟了,借宿一夜,明天起早走,行个方便,麻烦老哥了啊,谢谢。”

    那汉子略一沉吟,然后往屋里看了一眼,好像下了决心一样,说道:“那好吧,进屋来,我烫点苞米碴子,你俩趁热吃,但是我老婆有病,你俩别去西屋,就在东屋住吧。”

    陈爹和喇叭匠子千谢万谢的进了屋,陈爹好奇的往西屋看了一眼,发现门死死的关着,里面还有一股咸鱼味儿,陈爹心想,怪不得这男的这么埋汰(脏),感情媳妇有病,没法收拾屋子。

    吃了晚饭,为了表示感谢,陈爹还把东屋帮着给收拾收拾,这家主人的中年汉子别的东西不多,铁锹啊,铲子啊倒是不少。陈爹都给归置利索喽,也就脱衣服上炕了,喇叭匠子吃完饭衣服都没脱,别着个喇叭将就着也躺下了,不一会儿呼噜声就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那家中年汉子吃完饭就回西屋伺候媳妇了,也没过来和他俩唠嗑什么的。就这样,迷迷糊糊的陈爹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陈爹被冻醒了,他还奇怪怎么这么冷,耳朵边还仿佛有风声,风声里还夹杂着一个山东口音的女人带着哭腔的说着什么,陈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魇着了,就想把拉喇叭匠子一下,结果发现自己清醒着,这一把拉,把喇叭匠子也整醒了,喇叭匠子还问:“你把拉我噶哈啊?哎呀,半夜咋还有人哭呢?”

    陈爹问喇叭匠子:“你也听见了?”

    喇叭匠子说:“嗯哪,听真亮的。是不是那啥玩意,那老爷们打媳妇了?要不咱俩过去劝劝啊?”

    陈爹道:“拉倒吧,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咱俩跟着参合啥?这爷们也是,媳妇有病还吵吵,忒不像话了……”

    正说着,就听见有人好像趿拉着鞋普利扑棱的奔这屋来了,随后就是当当当敲房门的声音,喇叭匠子靠门近,就起来开门,连谁都没问,估计是寻思那媳妇扛不住打知道来人了,就跑过来求救了,东北人讲究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所以可能是要找个台阶下。

    门一打开,喇叭匠子“嗷”的一声,随后就没音儿了,就听见啪啪啪啪,刺溜一声,随着喇叭匠子不断的退后,门外的人也进来了,那人伸直双手掐着喇叭匠子的脖子,一身白衣,头发到后腰,还披散着,脸跟纸那么白,还画着死人才用的妆,眼睛没有黑眼仁,全是白眼珠,还是个女的。那女的直勾勾的看着喇叭匠子,连推带搡的掐着喇叭匠子的脖子就进屋了。

    陈爹一看吓坏了,这是起尸了。看着这一人一尸僵持的焦灼状态,陈爹大喊一嗓子,急忙告诉喇叭匠子:“你腰边有喇叭,快吹!”

    喇叭匠子费劲力气的抽出喇叭,低头够了半天,对上嘴就开始吹,阴测测凄厉厉的哀乐传出,好似百鬼夜哭,那女尸一听喇叭声,手一松,就后退了一步。喇叭匠子顾不得上不上的来气,一个劲儿的吹啊吹,直接把女尸吹靠墙了。陈爹也趁机下了炕,从包里翻出来个墨斗,不顾女尸的腐臭味儿,张开双臂,按住墨线两边,把女尸捆了起来。随后掏出一个黄表纸,在上面写着什么字儿,写好后一下子给贴女尸的脑门上。就这么一贴女尸突然就闭眼了,嘴里还吐出一口黑气。陈爹赶紧后退,躲过黑气,总算没被扑脸上。他随后一脚踢开西屋的门,发现那个屋子比这屋还乱,一个棺材板子横搭在炕上,棺材板下面还搭着一根腰带,腰带旁边还有一个黑驴蹄子,黑驴蹄子旁边还有一个穿山甲的爪子。

    可是西屋并没有那个男主人。陈爹发现大门被打开了,于是出去一看,天哪,那个男主人口眼流血,脖子一道紫痕,已经断气了。

    陈爹略一思考,有点线索了,看着男主人家里的家伙什,原来这个人是个盗墓的啊。

    他示意喇叭匠子别吹了,等天亮报警吧。这个时候,喇叭匠子突然指着陈爹的身后,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浑身筛糠一样的哆嗦,随即一声大叫,转身就逃!

    陈爹就听见身后一阵阴风,一声冷笑……

    张五讲到这儿,正值一声炸雷响彻天际,大雨也随着倾盆而下。宋炫何盈被雷声和故事吓的一声大叫,齐刷刷的钻到了张五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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