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锦出了大牢,一言不发的往家里走去。两个哥哥跟在后面看她这般模样,只当是她死心了。又好言好语的相劝了几句,发现年锦也不搭理他们,讨了个没趣。

    年锦回到家里,饮食起居如常,对爹娘一如既往的尊敬,只是对两位哥哥避而不见。问之则答曰恐入宫后不能常见父母,趁着先下多多的孝敬父母。

    两人看到妹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当她真的死心了,也就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这天,刑部发下公文说是念在耿古曾是郎中,救人无数的份上,判流放边疆,有生之年不得回原籍,不得再以郎中自居,本月十五上路。

    两位哥哥那一个高兴劲儿啊,却装作假仁假义的在妹妹面前说道:“那耿古耿郎中十五将流放边疆,小妹不去见见他、为他送行么?”

    年锦答道:“既决定入宫,就不必多生是非了。”

    两位一听,喜上心头,却不露痕迹的再次试探:“他这一走有生之年可就回不来了。”

    年锦淡淡一笑:“回得来回不来与我何干?”说罢转身进入内院,伺候夫人去了。这几天夫人的身体有所好转,可不能再大意了——本来么,只要不下药,夫人不过是气恼伤身,调理个三五日自是能够恢复如初。

    可夫人却另有打算。这年锦的娘亲在做丫鬟的时候,有一次陪夫人到亭子里赏荷花,夫人被不知哪里来的大黑猫一扑,脚下不稳,一下摔进了池塘里。这丫鬟本是临水捕鱼人家的女儿,自是有些水性。看到夫人掉水里了,一边大声呼救一边跳入水中救人。等家丁来时,丫鬟也将夫人带到了岸边。这样算来,丫鬟对夫人倒是有救命之恩。年老爷本想以丫鬟个照顾不周想将她辞退,倒是夫人明事理,说要不是丫鬟,她连小命都不保了哪里还照顾不周呢?夫人悄悄留意起丫鬟的为人行事,觉得还不错,隔了一年半载的,便建议老爷将她收在房里。丫鬟感恩夫人的高抬,对夫人对老爷百般的服侍和尊敬。夫人感激丫鬟的救命之恩,将她当做妹妹般看待,又见全家上下都称赞她能干会持家,对自己又是百般的尊敬,更是难得。这姐俩相知相惜,只可惜丫鬟命薄,生年锦的时候死掉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夫人为什么这么疼爱年锦的原因。

    年夫人可是心细如发的人,别看年锦的举止行为能瞒住家里人,可她清楚年锦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知道若耿古一死,年锦也不会独活的。为了打消女儿寻死的念头,她趁没人的时候将年锦叫道自己房里来。

    “我的女儿,你娘命苦,不能享福,我不能亏待了你啊。你有什么委屈就跟为娘的说,娘尽量帮你啊。别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啊?”

    年锦听她这么一说,眼泪掉了下来,开口叫了一声“娘”便泣不成声了。年夫人搂着她,想起她娘在世时的百般好,想起临死前的托付,将牙一咬,说到:“锦儿,你跟耿郎中走吧。娘相信他,你们到了外乡,耿郎中有手艺,能够养活你,只是,你在不能像在家里这般舒适了。你愿意么?”

    年锦本以为没希望了,只做打算等耿古一走,自己便了断,所以这几天加倍的侍奉双亲。现在听到夫人这么一说,犹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拼命的点头。

    年夫人爱怜的轻拍女儿的后背——恐怕以后再没机会见到了。虽然和进宫差不多,但至少,女儿是心甘情愿的。

    十五这天清晨,年夫人当着老爷和两个儿子的面,说要到庙里还愿上香,多谢菩萨保佑身体才得恢复。年大哥说到:“娘亲病体初遇,不宜操劳,让儿子代您去吧。”

    年夫人答道:“这可不行啊,那是尼姑庵,不许男子进入啊。”

    二儿子说到:“那还不容易么?使唤一个丫头去不就成了?”

    年夫人依然拒绝:“那就不诚心了,菩萨会怪罪的。这样吧,让锦儿去吧,再说锦儿选秀女在即,也要求求菩萨保佑,让翠儿作伴。回来时顺便到药铺帮我抓药回来。”

    大哥二哥想着赶紧处理耿古的事儿,便由着年夫人安排了。

    出了城外,翠儿将年锦拉到僻静出,拿出夫人准备的细软、银两和一封信塞给她,说到:“这是夫人的意思,小姐你保重了。”说着还给年锦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离去。年锦朝着家狠狠扣了三个头。

    这边,年家二少使了银两给押解的官差,让他们在路上务必将耿古给解决了。官差收了银两便上路了。

    年锦气喘吁吁的赶到年夫人信中所说的地方,看到远处慢慢走来的两人,那头戴枷锁,脚锁镣铐之人不正是耿古么?官差将耿古的脚铐枷锁打开,交与年锦,便警告说:“这可是死罪啊,你们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否则,不但是我,你们年家,耿家都得家破人亡!”这官差说完便走了。

    为何官差对年家二少阳奉阴违呢?原来,在之前,年夫人使人找到官差,说愿意买耿古一条命,保他永不踏足乡土。后来年家二少又找到他说要了耿古的命,这官差也是大胆,两边的钱都收了,自到乡下玩他十天半月,后复命说犯人押送途中伤势过重死掉了,回复年夫人说事成了。

    年家不见了年锦,也无暇考究衙役话的真假。年夫人让翠儿一口咬定说那天正值庙会,人多和小姐走散了,本以为小姐会先回来——小姐又不是第一次外出——没想到她竟然不辞而别,不见了。

    宫里传来消息说秀女于下月初一前要到京城等候初选。这可急坏了年家上下,人都不见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弄不好要诛九族的啊!两儿子又威胁又哀求,诉说其中的厉害关系,无奈年夫人就是不松口。眼看着日子将近,二哥最后把心一横,说,要不,咱就上报说小妹突然怪病死了?大哥无法,说那只好多费钱财了,先保下脑袋,日后再说。

    年家许了来人大笔钱财,又挂起了白灯笼,布置灵堂对外发丧,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年锦和耿古相聚后,便双双隐居进了山林子里养伤,打算等风声过后再到乡下小城里开个药铺糊口养家,过着恩恩爱爱的平凡日子。

    可天不从人愿。前面说过,年家二少好狩猎。

    耿古在牢里没少受折磨,新伤复旧伤,走不了多远。

    这天,年家二少打猎至此,口干腹饿,看见前面有茅屋,以为是哪家猎户在此居住,便想上前讨口水喝,顺便将野味烧烧。

    那料刚进屋便看见耿古兴高采烈的迎出来——耿古以为是年锦洗衣裳回来了。人啊,太在意一个人,便忽略了身边的所有,如果,耿古留意听听马蹄声,如果,耿古开门之前先看看是谁,这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人生哪来的如果?

    年锦洗衣服回来,看见两个哥哥在屋里坐着,耿古被捆绑着扔在脚下,手中的洗衣盆“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说好妹子,在家里有福你不享,跑这荒山野岭来吃苦受罪?”二哥亲切的笑着说,那笑里不知道藏了多少把刀!

    “你们就当我死了不好么?何苦要追到这里来?”

    “死了?哈哈哈!”大哥大笑说,“你的确是死了,连桑我们都给你发过了!”

    年锦听他笑得渗人,趁他不注意将平时做女红的小剪子握在手里:“大哥、二哥,念在我们兄妹一场,你就放过我们吧?”

    “兄妹?哼,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们的前程,害我们丢失大笔大笔的银子?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们差点犯上欺君之罪?差点连命都丢了,有你这样的妹妹么?”二哥几近疯狂的吼道。

    年锦知道多说无益,将手里的小剪刀往脸上用力一划,顿时,鲜血滴答滴答往下直地:“你们在乎的不过是我的容貌,现在我自毁容貌,你们可以放过我们了么?”

    大哥二哥没想到妹妹会由此一招,心下一惊,说到:“你何苦呢?”

    年锦冷笑道:“我何苦?还不是你们逼的?要不是你们想着升官发财荣华富贵,我和耿大哥能落到如此地步么?”

    年锦一语说中他们的心事,又看着妹妹满脸的鲜血,觉得更加的可恨,恼羞成怒。看着躺在一边地上动弹不得的耿古,便一把将他拎过来:“你不是爱他么?好,你不在乎我们的前程,就怪不得我们心狠了!”说着竟将手里的猎刀往前一送。

    耿古眼见着就要命丧倒下了,年锦往前一扑,死死抓住刀刃:“哥哥,想想娘亲啊,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何况……何况,我有了他的孩子,你们不能让孩子出世就没爹啊!求求你们……”

    二人听到说年锦有了孩子,又见他百般的护着耿古,更加气急,大哥抓住年锦用力往后一拉,刀过处,年锦的葱葱玉指断了几根。二哥吓蒙了,挥着刀朝耿古胡乱砍去……

    年锦吓得大叫,大哥一见便死死捂住她的嘴,死死捂住……

    待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兄弟俩吓摊在地上。看着这一地的鲜血,年锦掉落地上的手指,微微岔开的剪子,年锦怨恨的眼神,耿古张大的嘴里还塞着步团,身中那么多刀,他连哼都没有能哼一声出来……

    半晌,回过神来的二人商讨如何处理尸体,看着不远处的水潭,二人自然就想到了沉尸。费尽死力将年锦和耿古拖到水潭的时候,太阳已靠近山头。二人将尸体匆匆往潭里一推便往回走,一把火将茅屋给烧了,匆匆下山去。

    他们不知道,身后水潭里的尸体并没有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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