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现在可方便回话吗?”

    “方便方便。”

    “那么,我就要开始问了。”

    “你说你说。”

    “好,孔里正,我问你,你是否知道为下等民谎报死亡是错的?”

    他突然一变脸,孔里正立刻不知道要怎么应答了。

    “你身为里正,本就有监控地方,维护治安的职责。而这种为下等民谎报,假死脱身之事,不仅是扰乱地方,更是扰乱军营,你早先入伍,难道不知道这是地方军队的一大忌讳?”

    “我、我……”

    “你敢这么做,背后到底是谁指使!你女儿孔珊在演武场中,是收到了谁的好处!”

    第171章 饺子(三)

    赵匡胤刚才叫伯父的时候那叫一个和颜悦色,而现在,那叫一个冷若冰霜。孔里正听他说第一句就有些发懵,再听第二句简直两腿都有些发颤了,也亏的他早先在军中做过,否则此时已经趴在了地上。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一时僵在了那儿,赵匡胤身边一个做笔录的开口:“孔寅,还不快快回答!”

    声音虽严厉,却带了些提醒的味道。孔里正打了个哆嗦,回过神,然后就拼命的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将军!”

    赵匡胤往右边瞥了一眼,然后又正过了脸:“孔里正,你要知道今天自己会在这里就不是偶然的,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孔珊不会回去,我们也不会轻易的把你带过来,再怎么说,你也是为密州立过功的。但是,你也不要指望能靠着过去的那点功劳为非作歹,不遵法纪!更不要指望能靠装傻蒙混过关!”

    孔里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很可怕的漩涡中,是什么漩涡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是太清楚,但他知道,一定不能再继续陷进去了,否则不说他们现在的生活,就是以后也很难反身!

    “小的不敢!小的一家都托密州、刘家照应,万万不敢有这等想法。都是小的昏头,让那妖僧给骗了,却是没人指使的,我家大妞更是不知情,还望将军明察啊!”说着,就磕起了头,他磕的很用力,一下又一下,赵匡胤开始只是看着,一直待他头前开始出血这才起身,“伯父这又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孔里正还要往下磕,但被他架着,却是弯不下腰了,赵匡胤笑道:“这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明白的,伯父早先虽受了迷惑,难得的是迷途知返,虽有过,却也有功。现在虽还没有完全明了,但伯父却是不必如此的。李哲,还不快扶伯父下去?”

    早先那个记笔录的应了一声,过来搀扶,孔里正有些迷惘,赵匡胤笑道:“伯父放心,该走的程序都是要走的,若这其中真没什么牵连,此事也不算什么的。现在伯父先下去休息吧,我还要问问别人。”

    孔里正哪里敢放心,但赵匡胤这么说了,他也不敢不走,迷迷糊糊的就被李哲扶了起来。现在已经是腊月,外面很冷,凉风一吹,孔里正顿时清醒了不少,再怎么说他也是做过里正当过兵的,虽然现在有些魂不附舍,却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问清情况。想到身边这人刚才就帮过自己,连忙挤出个笑脸,带了些讨好的问:“这位将军姓李?”

    “伯父说笑了,我哪里称得上什么将军,连个组长都不是呢。”

    孔里正听自己闺女说过,演武场有什么组长队长之分,组长大概相当于过去的队正,队长应该相对于都头,大队长差不多就是指使了。这个李贺连个组长都不是,显然就是个大头兵。可他现在也顾不得那些了,连忙道:“你才多大就这么能干,又是演武场出来的,以后一定是能做将军的,我家姑娘也对我提起过你呢。”

    李哲笑了笑:“那就承伯父吉言了。”

    孔里正觉得他笑的有些不太对劲,也来不及细想:“那什么李将军,你叫我一声伯父,我也就托大一回向你打听一下,这一次,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李哲皱了下眉:“伯父……这就是难为我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问问,就问问,你要是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我也不勉强,你帮伯父这一次,伯父一定记着你的好!”

    李哲叹了口气,左右看了下:“我问伯父一句,这一次的事,真是伯父自己的主张?”

    “这个……”

    “若有什么,伯父还是早些言明,否则,这里面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别说伯父和孔师妹,就算是这麦芽县的县令也担不起。”

    孔里正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县令是他平时所能想象的最大的官了。虽然他知道刘家一定是远远大于县令的,可刘家实在是太远了,对他的威慑力也就远了。这就和现代人一样,说起什么习大大彭妈妈都毫无压力,但要说起自己的顶头上司,那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吞了口口水:“到底、到底是怎么说的?”

    “更多的我也不太清楚,也不好说。只是依我看,伯父在这件事上也不是涉事太深,虽帮着隐藏了一个下等民,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万万不要为了保其他人而把自己给耽误了啊!”

    说着,李哲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孔里正惨白着脸:“那不能那不能,李将军,其实、其实这事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早先是李贺告诉我的。”

    “李贺?”

    “他是保卫队的,我早先倒不是想保他,而是他说了不会承认,我没有证据,也就不好随便说。”

    “是这样吗?”

    孔里正连连点头,其实他早先不提起李贺,一来固然是因为自己没有证据,二来也算是一点私下的规矩。自己是注定要犯事的,又何必再牵扯其他人?李贺早先虽说不会承认,但这事出来后,他总会念着自己的这点情义,以后也要给些便利。但现在这事实在是太大了,万一因为他这点隐瞒犯了忌讳,那他实在是兜不住。

    “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就这些了。其实那李贺说出来后我就觉得这事不靠谱,不能办,可那妖僧非说这是什么向善的好事,我一时糊涂就与那贾小六说了,却是犯下了这般祸事!李将军,你可要帮我与赵大队长好好分说分说啊!”

    他说着,用力的握着李哲的手,李哲点了点头:“伯父放心。”

    李哲把孔里正送了下去,然后转身就回去了。赵匡胤正在那里看卷宗,见了他就笑道:“如何?”

    “还真像队长说的,有点隐情,不过不像是有什么大用的。”他说着,就把孔里正早先的话说了一遍,“若是这么看的话,还要调查一下张大壮。”

    “张大壮虽然要问,但我看另外一个人更可疑。”

    “队长说的是那个保卫科的副科长?”

    赵匡胤点点头:“张大壮虽然说是保卫科科长,其实却是有些名存实亡的,你看他连县衙都待不住,就知道他在保卫科的地位了。”

    “队长说的是,我现在就去安排。”

    李哲说着出去了,赵匡胤则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这件事说小自然是不小的,下等民不仅牵扯着保卫科,还和军队有关系——所有的下等民都是军队出动抓捕过来的。但要说大,也不能说怎么大,因为顶破天了,也就是一个下等民。而刘灿,却把他派了下来。赵匡胤不由得想到自己临行前的那一幕,那一天,刚下了雪。他去的时候,刘灿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家常褙子,外面罩了一个白色的狼皮大氅。她那个褙子是宽袖的,从领口到下摆都绣着浅蓝色的花边,比平时窄袖束腰的衣服多了一份悠闲。而那件狼皮大氅更趁的她肤色白皙。他去的时候,她正斜着身依在门框上,看两个演武场的少年收集雪花,见了他就微微一笑。

    那一笑很平常很一般很……但就是、就是那么的漂亮……

    想到这里赵匡胤不由得按住自己的胸口,猛的摇摇头,然后继续往下想。

    “早听人说茶要由花瓣上的雪水来泡,今天无事,我也来试试,二郎却是赶了个热闹。”

    赵匡胤听了脸色就有些发苦,一来他不是太爱喝茶,二来他就算是喝也是喝那种兑了奶的加了肉桂粉的,而刘灿却偏爱清茶。今天弄了什么花瓣雪水,更不会冲花茶了。

    “二郎这脸色,若让大先生见了,又要说道了!”

    “教官就不要笑话我了,那个,我能不能只喝水?”

    “哪里就难喝到这个地步?”刘灿摇了摇头,不过却没有再说什么。那些雪水收集的很快,赵匡胤知道那两个演武场的少年说是在收集雪水,不如说是在锻炼身手。在这个天气里,那两个少年要拿着小木棍在不伤害花瓣的情况下把雪拨到罐子里,眼力手劲都缺一不可,再加上时间的限定,却是一种锻炼方法了。

    雪水收集上来,刘灿用炉子煮开,然后就同他说了这个事,他一开始还不是太在意,因为这显然是内政的范围,而内政,他们这一波里大多是由赵进负责的,直到刘灿对他说:“这次的事,我想让你负责。”

    “我?”

    刘灿点点头,他则有些迷惘了:“可是,这不应该是班长来负责的吗?”

    “怎么,你没有信心?”

    刘灿挑着眼笑道,这个表情赵匡胤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立刻就露了原型,当下就道:“教官你不用激我了,我不是没有信心,就是想不明白啊。”

    “这个问题嘛,等你去着手了就知道了,好了,你如果没什么异议,就这么决定了。”

    “……那我要是有异议呢?”

    “你有异议?”

    “我、我就是假设、比如……”

    刘灿没有说话,低头喝了口茶,然后抬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慢慢的开口:“也就这么决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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