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的第一个夜晚,罗芸是在思念和痛苦中度过的,那么罗意凡呢?他几乎跑遍了大街小巷,去找姐姐,却一无所获。
    罗芸常去的地方没有多少,怀着身孕她也跑不了多远,所以一开始,罗意凡还是比较乐观的,但是在找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他心中的怒气就全部变成了额头上的冷汗。
    ‘姐姐不会是被人拐走了吧?她那么漂亮……’一个人站在人流熙攘的街道上,首先冒入罗意凡脑海的就是这个想法。
    虽然有些荒唐,但着实让他心脏砰砰乱跳,本着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心情,罗意凡又反复在家附近找了两圈。
    路边做生意的人几乎被他问遍了,结果依然跟刚才没有任何差别,时间已经到晚上六点多钟,天色也逐渐阴沉下来,罗意凡这回真的懵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手机在他口袋里不停震动着,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父亲打来的,从刚刚开始,他父亲就在不停地给他打电话。
    没有心情去接电话,罗意凡咬咬牙,决定扩大范围继续找,刚刚迈步,他突然想到母亲说过姐姐身上有钱。
    这话火气上头时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此刻想想,确实有可能,母亲冤枉姐姐,姐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可毕竟是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母亲也不可能看她饿死在外边。
    有可能母亲确实给了姐姐几百元,后来因为自己的怒气,母亲乱了阵脚,才胡说是姐姐偷的。
    傍晚的冷风和心中的焦急,确实让罗意凡理智不少,循着这条思路,他猛地一拍脑门,朝离家最近的公交车站跑去。
    即便母亲没有给姐姐那几百元,姐姐包里,一块两块还是可能有的,因为以前她要到自己学校来,硬币母亲会放几枚在家门口的铁皮罐子里,让她使用。
    ‘该死!我怎么一开始没有想到公交车站呢!真他妈蠢!’暗骂自己一句,罗意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公交站台上,左右环顾。
    路边有个老人正在整理他的修自行车摊位,似乎是想要收工了,罗意凡赶紧跑过去问:“老伯,请问您今天下午一直在这里吗?”
    “是啊,小伙子,有什么事吗?”老人大概六十多岁,满脸皱纹,眯缝着一双眼睛,瞅罗意凡。
    “您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大概这么高,背着个黑色背包,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罗意凡边说,边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示意罗芸的身高。
    老人低下头想了想,说:“好像有,嗯……几点钟不记得了,反正我在这里抽烟的时候,看见一个很落魄的女孩子走过,她在公交车站坐了好一会儿,很伤心的样子,模样我没有看清楚,只觉得挺清秀的。”
    “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罗意凡迫不及待问道。
    “后来啊!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因为正好有人过来修车,我没再注意她。”
    “她有没有上公交车,上了几路车,您记得吗?”
    “抱歉,小伙子,我真的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问那边茶叶店门口的阿姨,她下午我记得正好也在公交车站上,准备坐车。”
    “谢,谢谢老伯。”
    罗意凡话还没落音,人就朝着茶叶店方向跑去,老伯指的是茶叶店门口踩缝纫机的阿姨,此刻她正在忙着。
    被罗意凡打扰之后,她一下就想起来了,冲着罗意凡问:“你是那小姑娘的男朋友吗?”
    “呃,是的。”
    这种时候,罗意凡也顾不得脸皮了,一口承认,马上就遭到了阿姨的义正辞严地‘讨伐’。
    “小伙子,你也太不像话了!我这个陌生人看到那小姑娘的样子都觉得心疼,你看看你,穿得那么体面,可你女朋友呢,那叫什么衣服,一身的地摊货,穿得都发白了,我们老太婆都不要穿那样的衣服!”
    “她那么漂亮,看着懂事乖巧,一个人坐在站台上掉眼泪,身上背的包就跟垃圾桶里捡来的差不多,手里还拎着两个塑料袋,你要撵人家走,连个像样的包都不给吗?!这要是我儿媳妇啊,哪舍得让她遭这个罪?唉!现在的年轻人太把感情当儿戏了。”
    说到后来,阿姨脸红脖子粗的,好似罗芸是她自己的女儿一样,好不容易等她喘口气,罗意凡才涨红着脸询问:
    “阿姨,您知道她后来去哪里了吗?”
    “现在知道找了还不晚,她跟我坐同一辆公交车离开的,119路,就是这边的公交车站,我坐到市图书馆那一站下的车,她还没有下车,具体坐到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沿路去找吧。”
    “好,谢谢阿姨,太感谢了!”罗意凡站在缝纫机前,连鞠了两个躬,然后转身就跑,看他着急的样子,阿姨怒气也消了大半,叹口气继续手里的工作。
    跑上公交站台,罗意凡第一件事就是看站牌,确认下一辆119路什么时间来,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站牌的时候,他父亲的声音传了过来。
    “意凡,爸爸跟你一起去找。”
    瘦削的老人满头大汗,脸上还有红色的巴掌印,他跑到站台上,控制不住双手撑在膝盖上直喘,罗意凡看到父亲这幅样子,也不忍心再对他发火。
    “爸爸。”
    “对不起!意凡,爸爸真的很抱歉!都是爸爸的错,都是我的错!”没有解释的话语,罗芸养父嘴里只有歉意。
    “爸爸,我知道你没错,妈妈刚才又发疯了吧?”
    看着父亲抬起头来,罗意凡眼中闪过心疼,那脸上的红痕不用想,一定是母亲打的,他想说你干嘛一直护着妈妈,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我刚刚听到你跟那边人的对话了,她说得很对,是我们亏待了小芸,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把小芸找回来。”
    “你还是回家吧,妈妈需要你。”罗意凡目光暗淡下来,他知道父亲不在家里,照叶悠寒的脾气,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伸手扶正父亲的身体,罗意凡说:“只要找到姐姐,我就会回家,我想好了,以后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把姐姐带在身边,绝不再惹妈妈厌烦。”
    “她不是厌烦,她只是压力太重了!”
    “爸爸!你怎么到现在还帮着妈妈说话呢?压力重?那些压力是哪里来的?还不是她自找的?!你们小时候就不该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要不然姐姐也不用过得那么苦!”说着说着,罗意凡又开始激动起来,他毕竟年轻,很难控制好情绪。
    罗芸养父愣愣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反驳:“意凡,你不能这样指责你的母亲,她确实有错误的地方,但她为了你,自己过得不苦吗?你这样说就太没良心了!你知道吗?你能够进全市最好的艺术学院,你妈妈跑了多少腿?糟了多少白眼?”
    “我们家的条件不好,是我没用,挣不到大钱,你妈妈压力大,是因为她想把最好的全部都留给你!她没办法释放压力,在家里脾气大点也是正常的,我知道,你心疼小芸,我又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呢?”
    “可你反过来想想,你妈妈除了让小芸过得苦点,打过她、骂过她吗?意凡,今天的事确实是你妈妈做得不对,你冷静一点,我们先想办法找到小芸,然后我陪你们一起跟你妈妈好好谈,一家人没有解决不了的大事,你要实在不喜欢那个陆绘美,顶多我们以后不招惹她就是了。”
    父亲的话让罗意凡沉默,确实,母亲为他做了很多,可在罗意凡心中,这是两码事,母亲做了多少伤害姐姐的事情,他历历在目,有些事根本与他的前程无关,本可以避免。
    思想无法与父亲统一到一起,说出来的话也就充满了叛逆,罗意凡说:“爸爸,我说过了,找到姐姐,我会带她回去跟母亲谈,找不到姐姐,我不会再回去,你还是不用跟我一起找了,回家照顾母亲吧。”
    “哎!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一根筋呢?”
    “那母亲为什么要一根筋呢?你浪费这么多精力来劝我,为什么不去劝劝母亲呢!当初岳翔的事,难道也是为了我的前程?你说妈妈没有打过姐姐,没有骂过姐姐,可她做的事比打比骂还要伤人!”
    “我小时候,你们都忙,忙到没有精力照顾我,就应该把家里的事全部丢给姐姐吗?你们给我买玩具,买新衣服的时候,就该让姐姐一件衣服穿了又穿、补了又补吗?她不要面子的吗?!”
    “爸爸,我想你没有看到过,姐姐躲在门缝后面,眼巴巴看着妈妈给我吃糖咽口水的样子,没看到姐姐没有书包,拿塑料袋拎着书本去上学时的尴尬样子,也没有看到过姐姐给我做饭,烫的满手是泡,事后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妈妈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吧!”
    “我……”罗芸养父无言以对,泪水开始漫上他浑浊的眼眶。
    罗意凡也已经哽咽,汽车从他身后缓缓驶来,他最后对父亲说:“爸爸,如果你真的爱我们,就好好劝劝妈妈,不要再伤害小芸了,我爱她!永远不会丢下她!”
    说完,罗意凡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转身朝汽车跑去,只留下父亲一个人站在车站上,很久,直到汽车远离,老人才似乎回过神来,蹒跚着向家走去。
    ——
    演出结束的罗意凡躺靠在沙发上,那是一个褪了色的布艺沙发,很旧,但柔软舒适,罗意凡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他脸庞上,肌肤显得有些发白,陆绘美坐在边上,一直一直看着他,舍不得挪动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罗意凡终于轻叹一声,开口说:“绘美,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女孩子老是这样熬夜不好。”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陆绘美的声音带着沙哑。
    罗意凡立刻睁开眼睛,撑起身体说:“绘美,你扁桃体又发炎了吗?赶紧吃药,要不然明天哑了,连话都讲不出来。”
    他语气中透着关切,却让陆绘美瞬间红了眼眶,扁了扁嘴唇,向来不与人示弱的大小姐犹豫着问:“意凡,你心疼我吗?”
    罗意凡张了张嘴,避开视线,流露出一丝无奈,但他还是说:“我当然心疼你,也感激你。”
    “如果不是因为感激呢?你还会……”
    “我还是会心疼你,因为我们是朋友,再说得明白一点,我把你……”
    “不要说了,我懂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打断对方的话尾,因为他们都不想听到让自己难过的话,陆绘美站起身来,对罗意凡说:“那我出去了,你再睡会儿,上午应该没什么事情。”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罗意凡眼中满是不忍,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样,已经是底线了,他没有办法再进一步迎合陆绘美的心意。
    脑海中想起梁泳心对他说的话,罗意凡感觉仿佛被刀狠狠划过心脏,那种痛,让人喘不过气来。
    ‘姐姐,你究竟在哪里?快点回来啊!没有你,我真的……’
    泪水渐渐笼罩住了男人暗红色的瞳孔,就像是乌云遮掩的弦月,那么朦胧,令人心碎,他将头颅埋进双膝之间,独自消弭痛苦。
    在他不远处,门缝后面,一双美丽眼眸同样饱含湿润,陆绘美眼巴巴望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煎熬着,拼命忍耐情绪。
    ‘我不会输的!有父亲、有剧团在,我就一定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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