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村口的时候,雪,更大了,成团的迷蒙住眼睛,沾在睫毛上,看出去也是白花花的,言冰囫囵抹一把,抓紧孩子的手。

    赶紧地把小毛子送回去,毛家婶子笑着问,怎么回得怎么早,才刚过晌午。

    小毛子唧唧喳喳地抢先着告诉他娘:“姨,都卖光了,全部。”说得不够过瘾,抡圆两条小胳膊,风车轱辘样地在房间里绕着圈子跑,“还给小毛子买糖吃。”献宝似,又把那仅余的山楂果自怀里取出给他娘看,老话一句:“娘,吃,吃。”

    毛家婶子摸着他的头:“乖,小毛子自己吃。”

    言冰将另外买的一小包酥糖给了他,早没给一是怕他在路上偷吃,另一则,酥糖吃完要过水,怕小孩子半路噎着难受。

    毛家婶子指指灶台:“汤都炖上了,孩子他爹昨天打到只雪鸡,老肥的,刚巧我又挖到一撮花菰,放一起炖香着呢。”

    言冰咽了口口水,笑着接口:“晚上来,晚上来。”

    将酥糖小心收起,毛家婶子扭捏着“过年才给他买这些,怎么要你破费。”

    小包酥糖是十五文一包,不算贵,不过村里人没有闲钱给孩子买,过年时,可能才得到一包,用手指撮着,能吃到来年开春。

    不是发了点小财,觉着是因为带了个小财神才奖励他的吗,言冰乐呵呵地念叨。

    一心只想着早回去给相公个大大惊喜,她怀里还揣着上月斋的牛肉呢,回去拿个葫芦再去酒铺打几角酒,晚上两人人凑一起热闹热闹,那么大一块银子,整个冬天都不用愁柴米油盐。

    欢天喜地地到了家,院子的柴门虚掩着,没有关实,难道相公出去忘记关门了?还是……

    屋内有人,推着门进去,她随身将外套脱下,搭在椅子上,又将熟肉草蒲搁桌上。

    她放轻脚步走到房门口。

    细细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仿佛是喘息声与呻吟声交杂在一起,陌生的感觉,言冰站在那里听着,脸不知不觉中发烫,她不懂得是怎样的动作才会产生这样的动静,这是她从没有听到过的。

    声音是从里屋传出来的,有一声没一声,若有若无,象被一条细线牵引着,晃晃悠悠越拉越长。

    她迟疑了一下,定定神,心慌得和什么似的,小鹿乱撞,发鬓处的筋脉突突狂跳,连连吸了两大口气,原本粘在脸上的雪珠都化成水,沿着轮廓向下淌,蜿蜒,冷,很冷。

    用力一把推开门。

    相公在那里。

    还有另外一个人。

    言冰记得她,那日在村口的饭铺,她穿水红色的衣裳,长得很标致,水灵灵的眼一直留意着相公,言冰以为他们只是陌路人,因为相公压根没去看他们。

    此时她几乎什么都没有穿,大片雪白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纤细的腰肢起伏出一道美好的弧线,从门口进来的风,吹得她皮肤上起了一颗一颗小疙瘩。

    他们同时转过来看着她,好像她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相公穿得略微多那么一点点,乌黑的头发散开在青色中衣上,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扬,看起来有点妖魅的风情。

    这是言冰所不熟悉的场景,她隐约晓得他们在做什么,张口结舌着,说不出一个字。

    “啊!”那女子反应过来,慌乱地扯住棉被掩盖住身体。

    相公呢,言冰转过头去看他,愣愣的,冷意更甚。

    他冷冷地回望她,冷静如常,无情无绪的眸子:“小冰,你先出去。”

    言冰整个人傻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垂下眼睑很小声地问:“你说什么?”

    “你先出去,我们要穿衣服。”语气隐约是不耐烦了。

    在一阵幻觉般的迷惘后,言冰低下头,轻轻扭着衣裳的一角,渐渐使上劲拉扯,进屋的时候,眼前两人贴得那样近,鲜红的嘴唇落在宋殿元耳后的位置,那样那样亲密的动作,不是只有夫妻两人之间才能做的吗。

    不,不是,相公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她,没有贴身的拥抱,没有甜美的亲吻。

    穆沅那次凑在她耳边低低问她,在床抵间,她那好相貌的相公是何等的能耐,她似懂非懂,却没有告诉穆沅,他们分床而卧,她睡大床,相公睡小床。

    因为那天,她看到穆沅家的里屋只有一张床,他们夫妻是睡一起的,想来冬天抱在一起睡会很暖和。

    言冰听到自己的笑声,几乎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笑了,干涩的笑声异常陌生,听来不象自己,边笑边说:“你从来没有亲过我。”

    她没有再去看也不敢看宋殿元脸上的表情,扭身冲了出去。

    村里只有一条路,她慌不择路的,也只能有一个方向,心里只念着件事情,相公不要她了,相公有了别人,相公不要她了。

    经过朱硫家门前,他好像叫她一声,大概是看到她慌乱的样子,想出来拦她,可她没有停下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么快,路,此时是没有尽头的。

    跌跌撞撞的出了村口,她丝毫不想停下来,雪珠打在脸上生疼,她索性把眼睛一闭,继续用力向前跑。

    天已经暮色。

    耳边一声响哨,空隆巨响,她被股重力撞到,再要睁开眼,来不及了,肩胛处剧痛。

    一匹高头大马迎面撞翻她,蹄子稳稳自她身体上踩过去。。

    “不长眼睛啊!”马上的人不但没有歉意,还恶狠狠地骂道:“早死也不要死我面前。真是晦气。”鞭子一扬,赶着马去了,多看她一眼都嫌碍事。

    言冰苦笑着,真是祸不单行,想扒着雪爬起来,才发现伤势比她预料中的严重,不但肩膀处,好像连腿也分毫不能动弹,轻微的一动都能痛得全身抽搐。

    索性放平身体,躺在雪地上,冰冷冷的,她仰面看着纷乱的雪花再目光所不能及的天空处呼啸而下,相公并没有出来寻她,是他叫她出去的,疼痛依稀缓解下来,慢慢的,整个身体僵硬住,不再感到寒冷,只有浓浓的倦意拥上来。

    黑暗瞬时将她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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