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商听从了傅广的话,决意弃了辅门都尉之职。次日,他前往辅门军营,向刘玄等人告别。知道他心意已决,刘玄等人也不便挽留。

    韩商交接了相关印绶,从刘玄处取了军凭,与同袍们一一告别。待一切完成,便回长安收拾行装,动身前往北地。

    他的目标,是幽州上谷!

    ……

    初夏的早晨总是有些微热,太阳比春季更早地爬上天空。温润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有种黏黏糊糊的感觉,让人不怎么爽利。夏蝉早已爬上枝头,茫然地度过它喧嚣而又短暂的一生。

    韩商骑着一匹品相不错的汉黑轻军马,慢悠悠地踏在官道上,望着官道两旁的田野发呆,此刻的他正身处并州上党郡。

    他原是想借道冀州前往幽州的,但走到河东郡边境时却碰上了山洪爆发,官道受阻。耽搁了数日,无奈之下只好北行并州,通过壶关前往上谷郡。

    走着走着,忽然看见路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农民匍匐在地,韩商连忙勒住马,翻身下来看看情况。

    见有人来了,那几个农民立马爬了起来,跪在地上。韩商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些铜钿,准备施舍给他们——这是经常在他家门口的老乞丐留给他的习惯。不管身上有多少钱,韩商总会施舍些许给他,而那个老乞丐也经常会教他一些为人的道理。

    但是见他掏钱,为首的农民却连忙摆手拒绝。

    韩商有些奇怪,问为首的农民道:“你们是在乞讨吗?”

    “不……不……不是。”那个农民连忙摆手,有些口吃地否定:“我们没有要饭……没有要饭。”

    “那你们为什么跪在地上?”韩商又问道。

    那几个农民互相对视了一会儿,谁也不答话,好像有什么顾忌。

    韩商见状,说:“别怕,在下乃大汉辅门都尉,不是什么歹人。”

    “辅门都尉?”“好像是好大个官嘞。”“都尉是个带大军的官哇,我听说过的。”……

    一听韩商自报身份,几个农民立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话说开了,农民们也就没那么拘束,立即便向韩商说道起来。

    韩商好不容易才从这些人杂乱的话语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因。原来他们所在的村庄之前遭了匪乱,虽然匪寇们没有杀人,却要求他们以后每年收粮时都要定期将大部分粮食交给他们,时不时还来村里掳掠妇女,他们不堪忍受,只好派人去县城找县尉剿匪。然而县中官长似乎与匪寇有所勾结,不但没有派兵剿匪,还将他们打出县城。他们没法回村交代,又没有办法,只好在路旁,看有没有路过的义士豪侠能够帮助他们。

    韩商听后,想了一会儿,认真对他们说:“你们这样是没有用的,且不说会不会有喜欢管闲事的游侠愿意出手,便是你们能够说动他,区区一人两人,在数十匪寇面前也只有横死的下场。为今之计也只有向县城官军请求剿匪。这些匪类都是算军功的,想必那些官军也会乐意拿些匪寇的首级来换军功吧。”

    “没用——!”农民摆了摆手,又往路边的田地里吐了口唾沫:“那些官军根本不管匪寇的,就任由他们劫掠。附近几个村子都遭了灾嘞,那几个村也有人求过他们,愣是没见他们来过,说什么……什么没有虎符不出兵。”

    虎符?韩商听后差点气笑了。大军调兵需要虎符没有错,但什么时候县兵也有虎符这东西了?况且在境内剿匪乃县兵职责所在,怎么可以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搪塞?

    韩商知道一些地方的郡国兵很烂,战力士气极为低下,但没想到还有烂成这样的!

    韩商扶起一个农民,然后跨上马,抓着辔头对他们说道:“走吧,我随你们去县城看一看,我就不信大汉还有这等汉军!”

    ……

    韩商跟着农民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走到管辖他们村庄的襄垣县。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低矮,不足三丈,有不少地方都缺了砖石,只好用土木填实,低矮的城门只能容下两马并行,城门上边的一块残破木匾上书着襄垣二字。

    城墙上也没有站巡哨的卫兵,只有城门口站着两个军服脏乱的小卒,正呵欠连天地看着出入城门的人们,根本不加盘查。

    他可以肯定,这个县城的守备能力甚至连他临时搭筑的营寨都不如!

    韩商并不理会身旁的几个农民,独自打马上前,停在城门口翻身下马,严肃地问一个汉卒道:“为何此县守备如此松懈?你们县尉呢?”

    “你谁啊你!这地儿守备松不松关你啥事!”那汉卒懒洋洋地用长枪指了指韩商。

    “我乃汉军辅门都尉!”韩商从怀中掏出军凭,竖起来给他看。

    那个汉卒随意地扯过军凭,草草地瞟了一眼,还给韩商:“辅门都尉是吧,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叫县尉大人来。”

    在韩商看来那汉卒根本没有认真看,甚至压根不识字。这时身后的几个农民也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站在韩商身后。没想到门口那俩汉卒一见他们几个,立即变了脸色,举起长枪挡在他们前面。

    “慢着!你们要干什么!”韩商喊道。

    两个汉卒嚷道:“这几个泥腿子不知好歹,一再冲撞县尉大人,非要说村子遭了匪患。县尉大人已经下令不许他们入城了!”

    “咱们没有乱说!已经县城南边有好几个村子遭灾了,你凭啥不相信?!”农民这边也叫嚷起来。

    韩商对汉卒们说道:“身为大汉军士,取之于民,却不能护国卫民,要汝等何用?”

    “老几啊你算?”汉卒听后立马嚷嚷起来。

    “怎么回事儿!”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韩商的视线越过守门的汉卒向后看去,只见得一个坦胸露乳衣衫不整的胖圆汉子在一群兵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方才的话就是他喊得。

    两个汉卒一看,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到胖圆汉子身边,指着韩商道:“县尉大人,这家伙说自己是什么辅门都尉,和上次那群泥腿子一起来找茬。”

    “啥?都尉?”那个县尉一哼鼻子,从嘴里吐出一口浓痰。打量了韩商片刻,他斜着眼说道:“说罢,啥子事儿?”

    兵痞!韩商看到此人的第一眼便断言。这种人身居县尉之职,绝对是这个县的厄运!

    他将军凭再次掏出来,递给这个县尉,说道:“在下辅门都尉,现调任于幽州上谷郡,路过此县。”

    那县尉一把接过军凭,又是随意看了一下,还给韩商,口上说:“哦,原来是韩都尉,幸会幸会,我乃襄垣县尉马洪。”

    韩商点了点头,说:“马县尉,我听闻此地匪患横生,县兵却毫无作为,这时何意味?”

    “嗐——”马洪瞟了眼那几个农民,对韩商解释起来:“这几个泥腿子就是没事找事儿,村里出了几个蟊贼,便说是遭了匪,劳动官军却一无所获,可恶得紧嘞。韩都尉不要理会他们。”

    说罢,他就对身旁的士卒们使了个眼色,口中嚷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几个泥腿子赶走。”

    说完他又立即搂住韩商,把他往城里带:“走走走,韩都尉,咱们先别管这些,既然来了襄垣就是客,我为你摆酒……”

    “可是……”韩商拗不过他力大,被他带着离去。回头只看见与他来的那几个农民无助的表情……

    马洪的招待确实颇为不错,地点是襄垣县最奢侈的酒垆,尽管没法和长安城的酒家相比,但在这荒僻之处,也算是颇为不错了。而襄垣县令也在中途入了席,席间推杯换盏,颇为热络,但期间却旁敲侧击,似乎是在试探他此番从长安来此的目的。

    这让韩商非常不舒服,他们似乎在隐瞒些什么。但明明心知肚明却不能做什么,只能与他们虚与委蛇。他隐隐感觉此事应该与村镇匪患有关,但他比同龄的少年郎要沉稳一些,断然不会冲动地直接质问。

    韩商言语中很委婉地表示自己只是路过,只是在路上遇到那几个向他诉苦的农民,并不想插手此事。宴罢,宾主尽欢,双方都皮笑肉不笑地道别。韩商匹马离开县城,望着身后那破败、颓唐的襄垣县城,却没有立即往北而去,而是向西行去,他要去那几个据说遭灾的村子看看。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仁心。他的责任让他守护大汉之国,他的仁心让他守护大汉黎民。

    西去不过两里,韩商在路中央看到几滩鲜血,尚未干涸。他心中猛然大惊,下马四处寻找着什么。果然,在路旁不远的草丛中,他找到了那几个农民的尸体,已然死去多时。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谁干得,这襄垣的水……比他想的要深!

    他不过孤身一人,实在无力安葬这些人,只好用刀草草地挖出个浅坑,将他们掩埋,打算找到他们的村子再请人厚葬他们。此刻已是黄昏,天色已暗。四处没有烟火,韩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顺官道而行,想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之地。北地不比司隶,这里不但匪患横生,还有狼群猛兽。到了晚上,这些东西便磨牙吮血、为祸一方。天黑后的北地,是很危险的!

    好在韩商从小过得不错,并没有夜盲,借着熹微的星光,韩商又驰马行了六七里,总算是在前方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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