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办?”一旁的雷被问道。

    怎么办?究竟应该怎么办?倘若揭发了此事,整个大汉朝堂都会为之震动,xy县里的一众官吏兵士及其家人,通通都得被诛杀。甚至保举他们为官的官员,都可能或多或少地受到牵连。

    说得再重一点,若是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此事,还会有人信任自己的官长吗?搞不好大汉的统治都有可能动摇。

    怎么办?这是区区一个都尉该管的事吗?这是区区一个都尉能管的事吗?

    但是另一方面,纵容军士劫掠大汉子民,乱军如匪,就在他面前杀戮无辜平民,这事如果他不管,或许就再也不会有人管了。那些死难于此地的亡灵,会放过他的良心吗?他们世世代代的后辈,会放过他的魂灵吗?

    雷被不在说话,而是默默地看着他。他一个游侠,根本无足轻重,揭发这件事所能指望的只有身居都尉之职的韩商。但揭发这种事需要有常人所不能有的勇气,他不好逼迫,只能让韩商自己做决定。

    韩商沉默良久,随后沉稳地对雷被说道:“吾与骠骑将军傅广有旧,愿将此事传至骠骑将军处,届时可直达天听,以惩毙襄垣恶党,告慰死于此处的乡民。”

    “好——!”雷被猛击了一掌,说道:“在下游历大汉江山十七载,只为寻找一心系黎民的仁德之人,曾侍奉淮南王刘安,本以为他便是仁者之王,不曾想原来他不过是一豚鼠耳,行大义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若韩都尉敢揭发此事,在下愿追随都尉左右!”

    韩商点了点头,二人当天就辞别村民,趁夜绕过xy县城,原路飞马赶回长安。

    星夜兼程两天后,韩商和雷被二人回到了长安,但韩商甚至都没往家里赶,就这样风尘仆仆地去了傅府。

    扣开了傅府的大门后,韩商让雷被到附近的酒垆处歇息,自己则进入了傅府。

    “笨驴?”一个声音想起。

    韩商朝着声源望去,只见一袭雪白色汉服的傅雪正惊诧地看着他。

    “你不是去幽州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傅雪漫漫走过来,挽着他的胳膊问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傅将军在哪里?我要见他!”韩商摇摇头,有些急切地说道。

    “怎么了,一来就找我爹,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呀?”傅雪撒娇似地问道。

    “不是!”韩商按住她的肩膀,将轻轻她推在一边:“是真的有事找他……要事!”

    “好啦好啦!我爹现在正在书房里读书,要找他自己去!”傅雪一把推开韩商,转身走了没几步,又回头冲他扮了个鬼脸,随后小跑着离开了。

    韩商有些无可奈何,只好在管家的带领下径直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门口后,韩商敲了敲门,随后听见里面传来傅广那慵懒依旧的声音:“进来。”

    韩商拉开门,只见傅广正半躺在案几处,一只手捧着一卷书简,另一只手肘则支在案几上,歪着脑袋,用一种懒洋洋且十分舒服地方式看着书。

    傅广斜着眼瞟了眼门口,见竟是韩商来了,有些惊讶地直起身道:“你不是去幽州了吗?谁让你回来的?!”

    韩商阔步走向前去,双手一把拍在案上,炸响的声音倒是把傅广吓了一跳。

    “傅将军,在下有要事欲报与将军。”韩商直视着傅广,面色沉得可怕……

    ……

    ……

    “将军……”在讲完事情经过后,韩商看着傅广,欲言又止。

    傅广面沉如水,下意识地掏了掏自己那破铜烟斗,当咬住时却发现自己咬着的是烟头。他丢下烟斗,继续沉默。

    “将军,此事该如何处置?”韩商见状,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行了,此事我会呈报给陛下,你就别管了。”傅广有些粗暴道,随后他又道:“此事先全权交由我来处理,你就安心北上幽州,建功立业。切记!此事只得入我二人之耳,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包括陛下么?韩商有些失望,他知道,傅广已经打定主意要按下此事了。就连傅广这样洒脱不羁之人都不敢声张此事,可以想象此事究竟有多么严重。

    他失望地走出傅府,走进傅府附近的酒垆,望见雷被正在一处酒案上自饮自酌,走了上去,重重地叹了口气,坐下。

    “没成?”雷被放下酒盏,问道。

    韩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雷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很正常,身居高位者不管再怎么有良心,也不会做出有损自己利益的事情,层次越高,博弈便越险恶。骠骑将军傅广之高义,我素有耳闻。但让他因为此事变得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家破人亡,我想他也是不会做的。只能说,你还是太年轻,也就是因为太年轻,所以才会这般无畏啊!”

    说罢,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卷小札,摊开,叹道:“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我打算毕生而著的《淮南子》,难道就只能写些这种东西么……”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韩商说道:“虽然可能有些不现实,但我还是打算试试。”

    ……

    ……

    三日后,韩商再度来到北望山上,他是来找那个神秘老人的。昨日他用之前的使用联系方式通知了那个神秘人,约期便是今日。

    “你来了?”韩商倚靠在山顶的枯树上,抱着手臂说道。他知道,那个老人就在他身后。

    “嗯。”有些沧桑的声音响起:“你以前似乎说过,不想再与我有交集的。”

    “是,但我现在有求于你,我不知道你有多大的能力,身居何等地位,但现在我能找到的,也只有你了。”韩商回道。

    “能让你这样心比天高的少年说出求字的,想来不是什么轻松的好事。”老人说:“说罢,什么事。”

    在一番陈述后,双方依旧是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老人问道:“此事,你跟骠骑将军说了,但他看起来并不打算管,对么?”

    “是……”韩商说。

    “唉,其实他也老了,却偏还要装作一副轻狂依旧的姿态。”老人轻叹一声,随后认真道:“这事我管了。”

    “多谢,在下先代襄垣死难的百姓谢过你了。”韩商说:“不过事情或许没我想得那么糟,傅将军可能还是将此事传达给陛下了。”

    “他近来可没有找过我呐……”老人的声音越飘越远:“老矣,终不复当年……”

    韩商木呆呆地愣在那里,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

    ……

    景帝十二年,汉景帝刘启下诏,xy县令以降,县中官吏全数处斩,其族抄家,罪名莫须有。不数日,司徒陈顼罢官,闲赋家中,据传曾举xy县令为孝廉。又数日,骠骑将军傅广降秩一千五百石,时人皆以其失势。事无先兆,时人皆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长安,傅府。

    “我被减了一千多石的俸禄,现在你满意了吗?”傅广轻笑着对眼前的说道:“还没娶呢,就坑了自己丈人一把,小子行啊。”

    说罢,他又往自己的烟斗里塞了些烟草。

    “区区不到两千石,我想将军不是个在乎财货的庸人。”韩商轻描淡写地回道:“况且以陛下对将军的恩宠,总不至于让将军家揭不开锅的。”

    “哼,你小子说得倒是轻松了。”傅广将烟斗叼在嘴上,美美地吸了一口,再重重地吐了出来:“呋……不过这样倒是让我轻松了很多,讲真的,你告诉我那件事后,我两个晚上都没能合眼。或许真的如陛下对我说的,我老了,开始学会害怕了。”

    韩商默默道:“少年时鲜衣怒马,青年时壮怀激烈,中年时审时度势……将军,我希望,我能成为你这样的人。”

    傅广看着他,呆了一会儿,随即大笑——“若如是,吾道不孤也!”

    (被好任侠,少时遍游诸郡国,曾食于淮南王刘安处,有淮南八公之号。刘安无道,被遂弃之。后遇将军,感其高义,遂侍其左右。所著《淮南子》,篇分内外,外篇论史,内篇论道,皆乃不世出之名篇矣。

    ——《史记·游侠列传》)

    ……

    ……

    (ps:我可能真的没什么写作的天赋吧,收藏和点阅惨淡得让人沉默,成绩甚至还不如上一本瞎写的书,很迷茫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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