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烛光再次亮起,一名犯人被带进地牢。

    此人身着白袍,面无表情却目光锐利,脚下步履沉稳,一对砂锅般的拳头青筋毕露,看起来就是个孔武有力的危险人物。

    这犯人被带到刘敢的隔壁牢房,也是手脚拷上锁链。

    “告诉你,老实点,进了这里就别再抱着重见天日的想法,死那是早晚的事。”

    一名狱卒人五人六地踹了那白袍人一脚,那白袍人却跟没事人一样,一身不吭,不动如山。

    这种反应,引起了狱卒的怒火,那狱卒接二连三地抬脚踹在白袍人身上,那白色的长袍很快便满布脚印。

    白袍人忽然低吼一声,那狱卒顿时被吓了一哆嗦,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已。

    “臭小子,你找死!”那狱卒起身便要拔刀砍白袍人。

    旁边的高个狱卒连忙拉住,小声道:“老王,千万别乱来,这个人是重要人犯,出了事你我都要人头不保。”

    那狱卒这才收刀作罢,嘴上却还骂道:“算你小子走运,本大爷今天心情好饶你一命,再有下次,非剐了你的脑袋!”

    高个狱卒道:“好了好了,赶紧走吧,我媳妇还等着我暖被窝呢。”

    “你小子,重色轻友,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声音消失,烛光熄灭。

    黑暗中,借着反射的黯淡月光,刘敢大致可以看出白袍人所在的位置,可惜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

    “兄弟,犯什么事进来的?”

    刘敢一个人闷在这里太久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当即率先打招呼。

    “杀人。”白袍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口气冷淡而疏远。

    “这么巧,我也是。”刘敢微微错愕后,旋即开玩笑道。

    “你杀了谁?为什么要杀他?”刘敢随口问道,其实他对白袍人杀的人是谁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然而白袍人报上那人名字的时候,他有种瞬间懵逼的错觉。

    “曹嵩。”白袍人淡淡道。

    “曹嵩!哪个曹嵩?不会是曹操他爹吧?”在白袍人默认的时候,刘敢感觉自己下巴要掉到地上了。

    刘敢依稀记得,曹嵩是被徐州刺史陶谦所害,难道此人是陶谦的人?

    “在下刘敢,不知兄台大名?”刘敢问道。

    “祝公道。”白袍人也就是祝公道,惜字如金。

    刘敢眉头不由皱成一团,这个名字却是从未听说,沉吟片刻道:“祝兄可是陶恭祖的人?”

    刘敢感觉祝公道第一次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不怪刘敢如此敏感,从进来到现在,祝公道显得什么事都漠不关心。

    “不是。”祝公道说。

    “那便奇了,据我所知曹嵩不是陶恭祖所杀吗?”刘敢百思不得其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祝公道冷冷道。

    “原来如此,曹孟德扯着哀兵必胜的大旗攻打徐州,确实能聚拢不少人心。”刘敢暗暗点头。

    闻言,祝公道不禁深深望了刘敢一眼,没有言语。

    两人沉默良久,祝公道依然不言不语,似乎是个习惯了孤独和寂寞人。

    刘敢忽然问道:“祝兄可否告知,为何要杀曹嵩?”

    祝公道淡淡道:“因为他太贪心,贪心的人都该死。”

    刘敢更为好奇了,追问道:“他贪了什么,令你这么不待见?”

    祝公道冷哼道:“你话太多了。”

    刘敢叹道:“话说一半真没劲,难道祝兄你不知道人世间有四种友情最为珍贵吗?”

    刘敢故意一顿,想等祝公道来问。

    可是,祝公道并不吃这一套,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追问的想法。

    刘敢顿时头大,十分不爽道:“我说祝兄,你可真是朵奇葩,你就没有一丁点的好奇心吗?你还是人吗你?”

    祝公道忽然问道:“什么是奇葩?”

    此言一出,刘敢更加郁闷,却又拿人家无可奈何。

    无奈之下,刘敢唯有慢慢道来:“奇葩就是奇怪、古怪的意思,这不是重点,我还是与你谈谈什么是最珍贵的友情吧。”

    “其一,一起同过窗,就是一起上过学堂,少年时的友情都是比较纯真没有利益的,彼此也都很了解,所以这种感情很深。”

    “其二,一起抗过枪,这和同窗差不多,如果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人,把自己的背后毫无保留的交给战友,那就更不一样了,这种感情你懂的吧?”

    “其三,一起嫖过娼,哦,你可能不懂,就是一起招过妓的意思,其实这种感情我也不是很懂,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种人。”

    “其四,一起蹲班房,就是我和你,现在所处的环境,这种黑不溜秋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我们两个来自大江南北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有缘分聚在一起,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多么不容易啊!你说呢?”

    祝公道默然无语,也不知是默认还是否认。

    刘敢不以为意,经过闲聊,他已经摸清了祝公道的性格,这是个外冷内热的汉子。

    “公道,你想不想出去?”刘敢已经轻车熟路的改变了称呼。

    “这里是死牢,出不去的。”祝公道似乎没了之前的冷淡,刘敢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

    “那万一我们出去了,你帮我杀人好不好?你杀人的本事那么好,不多杀点坏人实在可惜。”刘敢笑道。

    “好。”祝公道轻轻地说,又仿佛说得很重,只有他自己知道,重是因为这是一种承诺,男人之间的承诺。

    一诺千金。

    天色蒙蒙亮,一道金黄色的阳光毫无征兆地射进了牢房。

    下一刻,鸡鸣,犬吠。

    喊杀声,兵戈声,忽然震天而起!

    片刻后,一群甲胄披身的士兵,宛若潮水般汹涌而来,杀入地牢。

    “刘敢被关在何处?快说,不然杀了你!”这是周泰的声音。

    “在……在里面,啊!”这是狱卒死不瞑目的惨叫声。

    “大胆周泰,竟敢率队劫狱!你们神机营想造反不成?”这是文洪的声音。

    “兄弟们,与我杀进去,主公就在此处!”这是蒋钦的怒吼声。

    然后,便是无尽的厮杀声,响彻天际。

    刘敢仰天大笑,朝祝公道说道:“公道,汝可不能食言而肥啊!”

    祝公道大为震惊:“莫非这些人都是来救你脱险的?”

    刘敢神秘一笑,不言不语,内心却极为混乱。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自古乱世称雄,只有胜者为王,失败者是没有资格来抒写史书的。

    陆子明,我决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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