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不忘在一旁叮嘱:“小安,此次远行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要记住财不外露,免得引起歹人注意。还有啊,我教你的功法切不可在正道高人面前施展。”

    “啊,知道了。”舅舅不断地关切,自己心里本该高兴才对,可偏偏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无奈。也不知道最近几天舅舅怎么了,一改往日模样,总是唠叨个没完,这些东西说了大概能有三遍了,自己也只能每次都认认真真的听教。

    只是谁又知,又哪有家长是不担心孩子的?

    “干粮和银两都已经放在包裹里了,千万不要弄丢了,否则以后就只能一路打秋风了。”燕回把包袱挂在燕小安身上,轻轻拍了拍。

    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金色铃铛,挂在了燕小安的腰间,燕小安看了看,感觉十分奇怪,踮了两下脚,走了几步,铃铛左右摇摆,发出一阵悦耳无比的‘铃铃’声。

    燕小安笑了笑不过看上去似乎有些勉强,把铃铛拿到手里一阵摇晃,不过还是看得出他还是是很是喜欢。

    燕回习惯性地摸了摸他那扎手的脑袋,眼神温和深远,就好像从他的身影里看到了什么令人追忆的东西。

    片刻后,轻生道:“好像又有点儿像小姑娘了呢。”

    “呀!”燕小安一怔,心想还真是。“哈哈哈”不过随即也惹得他笑了起来。他身子一动,铃铛就跟着摇摆,悦耳的声音也一阵跟着一阵。

    离别的悲伤氛围似也被这悦耳的铃声和一阵笑声缓和了不少。

    “这个铃铛算是信物,送给青云门的那位。”

    “哦”燕小安又垂下了头,摆弄铃铛,看上去有些失落,也不知因为离别还是别的。

    燕回莞尔,片刻后又从怀里拿出三样物件,放在桌子上。把其中的一封信递给燕小安。

    “这是给那个人的信,切记,他叫鬼厉,也叫张小凡,住在青云山大竹峰,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不可有任何差池。”燕回表情严肃,声音极度郑重。

    燕小安重重的点了点头,接过信封,贴身放好。虽然近日燕回嘱咐过多,语言都已经略显苍白,但是燕小安还是知道这件事绝对非同小可。

    舅舅是魔教中人,那个叫张小凡的人既然与舅舅相识,怕是也与魔教有关,而青云门是正道领袖,虽然自己好像算不上魔教中人,但消息一旦泄露,仅凭怀有魔教的传承一项,也定是要死无全尸的。

    燕小安收好信封后,又摸了摸,确定无误后又把目光放到另两件物件上了。

    燕回扫了燕小安一眼,微微一笑,右手一挥,桌子上乌光一闪,直飞到燕小安面前。

    燕小安吓了一跳,倒退了一步,发现那乌光就停在面前,定睛一看。是个拇指粗细不足一尺长的兽牙乌光闪烁,整体弯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度,由末端到尖端逐渐变细,就像一根弯曲的针一样。

    燕小安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就是金花古蟒的毒牙,马上高兴地抓在手里。

    “出门在外,总要有一两件防身的东西,你用不了多久也可以到驱物境了。这是你带回来的金花古蟒的毒牙,现在被祭炼成了法宝,虽然品阶不是特别的高,但是其上的蛇毒还是很厉害的,而且你自己可以完全免疫,用来防身再好不过了。”

    燕小安欣喜不已,终于有一件自己的法宝,以前总是羡慕舅舅飞天遁地,现在自己也快可以了。

    燕小安没有马上试验毒牙法宝,他对自己的境界最是清楚。虽然快到驱物境了,但这个境界于之前的境界大不相同,是个重要的分水岭和关卡,过了此境才算得上真正的修行者。像燕小安这样刚刚要到驱物境还没到的人多的是,卡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都不少见,所以燕小安也并不着急。

    燕小安仔仔细细的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依依不舍地收到了袖子里,大小刚刚好。一抬头发现舅舅又递过来一个绿色的药瓶。

    “这里面还有三颗丹药,无论是解毒还是疗伤都是极品,一起带上吧。”

    燕小安一怔,讶道:“舅舅你一个也没吃啊!”

    “我的伤早就好了。”燕回看到他这副样子,却是没有摸头,可能是因为太扎手了,反而掐了一下他粉嫩的小脸。

    燕小安呵呵一笑,“那太好了。”把药瓶收到怀里,余光一撇发现桌子上还有一件东西。原来药瓶是燕回从袖子里拿出来的。那这第三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有舅舅的半边身子挡着燕小安并不能看清,燕小安好奇,便伸头去看。

    燕回伸手便把它拿到燕小安面前,还还晃了一晃。燕小安看后一惊,竟是个吊坠,吊坠是个奇怪的线条简单的龙形红色玉玦,一根红线刚好从龙的眼睛穿过,形成一个吊坠。接到手里后燕小安抬头疑惑的看着舅舅“这个...”

    “呵呵,没错,就是你带回来的玉玦。”

    今天要是不拿出了燕小安都快忘了,当时也只是在十万大山废墟顺手带回来的,本来打算送给舅舅的,没想到还没等回来就昏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也就基本把它忘了。

    “舅舅你不是喜欢玉器吗?你就自己留着玩吧。”燕小安又把它递了回去。

    “我已经有把玩的了,不需要这个了。它是你带回来的,就留给你戴着吧。”说着便从小安手里拿过吊坠,亲手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燕小安隔着衣服摸着那块玉玦,隐隐还能感觉它的凹凸。

    燕回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气,片刻后,突然道:“时间不早了,赶快出发吧。”

    燕小安猛地一震,瞬间把眼睛瞪的大大的,刚才短暂的高兴和喜悦马上一扫而空,早就在潜伏的伤感趁机一涌而上,低声道:“这就要走啦啊....”

    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燕回拍了拍燕小安的后背,抚着他的后背,半推半就地把他带到门外,“走吧,早些回来,不要总哭,像个男子汉。”

    门外秋风袭来燕小安不觉打了一个激灵,更是觉得难过。

    连日已来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事到临行再也抑制不住这离别时悲伤的情绪,小声的呜咽了起来,回头依依不舍的看着舅舅,两行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走吧,过了石桥自有人带你离开。”燕回声音温和,并不是燕小安预料中的严厉,他仍能感到这声音蕴含在秋季寒风中的温暖。

    燕小安一咬牙,转身就走,用袖子擦干眼泪。一路上害怕的没敢回头看一眼。

    燕回就站在门口,看着燕小安一步一步下了台阶,走远了。

    阴霾的天空就像是人的心情的低落。冷风阵阵吹得燕小安燕不觉紧了紧新衣裳。

    燕小安第一次离开家远行,就要到一个富饶的地方,一个洞天福地无数的地方-中州。而最终的目的地则是名动天下的青云门,他不得不离开,为了延续他的性命,更为了以后能够重回故里!

    小安擦干泪水头也不回的走了,按照舅舅的吩咐神情恍惚的向石桥方向前进

    不知何时猛地抬头,已经到了石桥边上。

    果然隔着石桥,即便天色昏沉,但离着老远就看见有辆马车在桥对面。

    而等他看清等着他的人后却惊的让他目瞪口呆。

    两丈宽的石桥后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摆满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筐,筐上盖着麻布,看不见筐里究竟是何物。马正安静的低头吃草。而与之相对的,马车的主人正在挺高了身子向燕小安使劲打招呼。

    此人越是热情燕小安越是害怕!

    此人四十多岁,身材高大,一脸粗旷,五大三粗,腰间还挂着个大酒袋。老远看见燕小安,便不断招手喊燕小安过去,声音高昂,神情间颇显急切惊的拉车的马都抬头看了一眼。

    燕小安表情甚为古怪,心道:舅舅的悉心嘱咐已经足以证明前路有多么凶险,可是这还没出七里峒呢怎么就遇到了这么“凶险”的事了呢...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龙大叔!那个被燕小安偷吃了黑心果的脾气暴躁的龙大叔!

    燕小安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舅舅竟把自己的第一站托付给了这个人,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燕小安走上前,深吸一口气,怯生生的道:“龙大叔好啊。”

    没想到龙大叔哈哈一笑,看上去竟十分爽朗,道:“好啊!怎么才来,快点上车吧”一指马车“自己找个位置吧。”

    燕小安好不尴尬,硬着头皮,迈步上车,在众筐之间挤了个位置,抱着包袱,安静的坐了下来。

    龙大叔见燕小安坐好,也没说什么,便收了草料。坐在马车上,一扬马鞭出发了。

    马车一阵颠簸,一路向北,便要离开居住十一年的故乡了。燕小安在马车里一阵摇晃,不过他自小修道,这些小事并不在意。眼光扫过一排排的箩筐,掀开麻布,从筐上的窟窿看进去,应该是黑心果无疑。燕小安不禁一阵疑惑:不是应该早就过了黑心果成熟的时令了么?而且黑心果质软易坏,怎么龙大叔的果子还没烂?用手指戳了戳,居然还处在果子成熟的最佳时期。

    燕小安看了看天,算算日子,照这个速度若到幽州龙湖城至少得三四天。他也不想一路上都保持这样的一个尴尬的气氛,于是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龙大叔,你的果子怎么到现在都是九成熟的样子,今天是准备去卖果子吗?”

    没想到龙大叔又是哈哈一笑,道:“当然了,我是要去龙湖卖呢,至于为什么果子到现在都没坏,那可要多亏你舅舅了?”

    “我舅舅?”燕小安一惊,更加疑惑。

    “哈哈,那天我去你家,你舅舅借了我两块石头,还让我把黑心果都摘下来,和石头放在一起。真别说,那石头看上去像冰块似的,比冰块还好用,冰镇住了所有黑心果,这不,到现在都没坏。”说着也掩不住笑声。

    燕小安一阵无语,心道: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没事去我家,八成是找舅舅算我偷吃果子的账去了,还好让舅舅用两块‘玄冰石’给打发了。不过心里想到舅舅又是一阵黯然。

    “这次啊,去幽州龙湖,卖黑心果的只有我独一家,定能卖上个好价钱,哈哈哈。”语气里已难以掩饰心中的兴奋。

    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龙大叔的态度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说起来当时一定是先上我家找的麻烦,被舅舅解决了,要不然前几天阿蕾和壮壮一定会跟我说,说他们被打成了什么样。

    想到自己的玩伴燕小安不禁一阵羞愧,自己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而且自己居然连阿蕾和壮壮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说起来或许连自己都不会信,阿蕾好壮壮只是乳名。龙大叔,燕小安也只是知道他姓龙。

    现在五族正在改革的一个混乱时期,大巫师要五族人完全融入中原,抛弃了以前近乎原始的一些习俗。而自从五族和中原来往交流之后,通婚一事并不少见,如此一来孩子的名字就成问题了。于是大巫师鼓励大家根据自己原来的姓氏音译成汉性取汉名,以便更好的融合。大巫师的话当然是令行禁止,可是因为这个情况出现的较晚,造成了姓名大混乱的局面。或许没有几十上百年是不可能改善的了。

    因为五族中大多是原来的苗族人,就连大巫师原来都是苗族的大巫师,所以五族中苗族习俗最为多。就连燕回也给燕小安取了一个苗名,苗名都只有一个字,燕小安的苗名是“安”。

    刚刚离开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此时被龙大叔的出现一搅和,燕小安离别的失落和悲伤总算也是被冲淡了些。

    以至于多年后燕小安回想起此事坚持认为让龙大叔带自己去幽州是舅舅故意安排的。因为即便舅舅一直嘱咐自己不要一个人上路,引起歹人注意,但是从七里峒到幽州还是完全可以一个人走的。

    随着马车的前进,两侧熟悉的风景渐渐远去。一棵树,两棵树,一座吊脚楼,最后路过一个土坯房,终是离开了七里峒。

    天,依旧没有放晴。

    燕小安抱着包袱两眼看着昏暗的天空,躲在箩筐中间,来回摇晃,依然是那么的渺小。

    一路上,山路颠簸蜿蜒,也不宽阔,听说以前山口处只可容一人通过。这条新山路是几十年前修的,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其间开山裂石怕是少不了修行者。此路一直通往北方的五族居所,也是五族和中原的门户,此次的第一个中转站,天水寨。

    一天后,燕小安如期抵达天水寨,天水寨与幽州人来往密切,居民之中四分之一都是原幽州人氏,远远看上去中原味道十足。

    或许是龙大叔心里太急切,燕小安与龙大叔一行并未在天水寨久留,只休息了一夜,备足干粮和水后继续出发了。

    ※※※

    七里峒以西,不知多远处,一处山丘旁。

    野花百草早已残败,附近没有百年以上的高大乔木,只有年岁尚浅的数棵松柏,可是新嫩的树木也在这个季节开始泛起枯黄,一阵秋风袭来,片片黄叶纷纷飘落。

    一个挺拔而落寞的身影默默的站在山丘旁,背负双手,而他的对面是一个孤零零的没有墓碑的坟茔!

    或许天地不仁,草木却似有情,在无情的寒风中簌簌地响起,簇成一首悲情挽歌。时光如水流逝,很快太阳偏西,余辉洒落。

    他的发丝与青衣一同随着寒风飞扬,他只是默默的对着孤坟,夕阳残照下,独自沉醉。像周围的树木一样一动不动,亦不曾有任何言语,就像一块永久的丰碑。

    夕阳透过如火烧的云朵静静的倾泻而下,画面仿佛要被永久定格一般。

    忽然,此人后方传来脚踏枯草的沙沙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此人似是一惊,眉梢一挑,还是偏头转身,夕阳中眼神平静,静静地看向了来人。

    来人不是其他人,正是一身黑袍的大巫师,还没等人开口,大巫师先道:“兄弟,小安刚刚离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

    燕回微微一笑,完全转过了身,道:“过了祭奠一番罢了。”

    大巫师也是一笑,走上前来,与燕回并立。随后看向那个孤坟,面色隐带悲痛,轻叹一声。也默默无语起来。

    “本来你不来找我,我还想去找你呢。”燕回忽地转头,笑着道

    大巫师眉头一皱,“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燕回从怀里取出两张对折过几次的纸,纸质不是如何好,从背面就可以隐约看见纸正面的墨迹。侧过身,递到了大巫师面前。

    大巫师接过,也未多想,便打开一看。开始时面容还算平静,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面色就越是凝重,眉头深锁,目光闪动不止,间中眉梢挑起,看上去很是震惊。

    几张纸来来回回看了数遍,直到最后一向稳重的大巫师双手都略有些颤抖。

    燕回一直看着大巫师,平静的等待。

    过了好一会,大巫师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才刚刚从震惊中平静下来,缓缓抬起头,沉声道:“这...从哪里来的?”明显的大巫师的声音也都颤抖了。

    燕回道:“是小安从十万大山废墟带回来的。”顿了顿后,又道:“当时是我太急切了,只以为是我圣教的祭祀所在,现在回想起来,小安藏身的地方应该是古巫族的祭坛!”

    大巫师默然片刻,道:“错不了,这是古巫族传承的总纲,与我所受传承乃是同源。”

    燕回道:“本来对于巫术我只是想让他涉猎一下,可是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他直接带回来了一卷天书。”

    大巫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道:“如果按你所说,天下大部分知名的修行之法不论派别,都是源于你们魔教传世的天书的话,只是我古巫族和你魔教又有何关系?”

    “应当是有些关系的,”燕回思索了一会,又道:“不过大概是要追溯到神话时代了,早就无据可考了。”

    大巫师点点头,道:“是啊,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大的关系呢,我只是担心小安,按如此说法,他一人修行的天书就有四部,天书可不比其他,这么小就教他这么多,他驾驭得了吗?”

    燕回轻轻地笑了,道:“他呀,根本就没把它当一回事,这两张纸是他叠好了当书签用的,如果不是他前几天随便跟我提了一句,今天我又去收拾他的房间,说不定都会烂在书里。再说这么深奥的东西他哪里能看懂。”

    大巫师嘴角牵动,随后摇摇头,本来嘛,就是个孩子。

    “道家早就说过‘金玉满堂,莫之能守。’这本来就是些身外之物,他能学到的才是他的。”燕回看向远方,茫茫落日将入,“天书的内容是要靠人生来慢慢参悟的,更何况这些流传下来的东西都是前人的感悟。”

    “天书不重要,人,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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