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排空,漫无边际的长江依旧是声势浩大,不分昼夜的东流。

    江心中仍是那一叶小舟,任它千般浪过,我自岿然不动。高阳正则也是带着笋儿翻身跳上渔舟,以敖乾那高深莫测的道行讲些虚礼完全没有作用,既然他现出小舟就代表想见你,否则的话偌大长江上哪去找他。

    高阳正则抱拳行礼道:“见过龙君!”

    敖乾像是一个惯看秋月春风的老渔父,嘴角微微一动:“这一次你做得很不错,有些龙的样子了!”

    一旁的笋儿早就按捺不住,好奇的道:“您就是长江龙君吗?原来是个白胡子老爷爷呀!”

    敖乾笑道:“那你觉得长江龙君应该是什么模样呢?”

    笋儿偏着脑袋想了想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老爷爷的样子看起来好威武,但是我又说不上来!”其实笋儿想说的是一种气势,敖乾早已将自己与长江融为一体,长江的悲壮、慷慨、婉转、深沉竟如其一体而生。如果她学过一首叫《临江仙》的词,她肯定就知道怎么说了,轮回几转中的旷达情怀确实难以表达。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你再去准备几个小菜吧,我顺便给你讲个小故事!”敖乾吩咐道。对于他来说餐风露宿与大快朵颐并没有什么区别,既然高阳正则来了,他没有必要亏待了自己的胃口。

    高阳正则自是操刀动手,如此便宜的学费恐怕全天下也找不出来,更何况敖乾的酒香还在他舌尖回味无穷。连忙就地取材,这次又有了笋儿搭手,做得更是丰盛。

    敖乾的小舟暗含玄理,与仙家洞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高阳正则也是见怪不怪。

    跟敖乾的相处无需计较什么礼数尊卑,没有仙神大庙、没有香火朝拜,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反而最符合高阳正则这个“人人平等”的认知。而相较于其他的仙君、帝君而言,无不是前呼后拥,三叩九拜,敖乾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异类反倒是顺理成章。

    敖乾一口酒一口菜,看起来不甚文雅却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让人不禁觉得菜就应该这么吃、酒就应该这么喝!笋儿可不算是什么懂得礼貌的小孩儿,好不容易吃到高阳正则亲手下厨的菜肴,自然不甘落于人后,在敖乾面前也大有一较高下的气势。

    笋儿腮帮鼓囊囊的仍是争争抢抢,敖乾也不在意总是见缝插针,整个场面就像是一对祖孙在争着满桌饭菜。只不过这对祖孙有点奇特,这饭量是大得惊人,可怜高阳正则是忙个没完,还没等到上桌已然是盘空碗尽。在嬉嬉闹闹之中,他只能继续着自己的厨师生涯!

    待到酒足饭饱之后,敖乾终于讲起了他的故事。

    作为一条龙,敖乾都不知道自己在长江呆了多久,可是有一天却来了一个所谓的仙使。说是传授玉皇大帝旨意,封他为四渎龙神之首的长江水神!

    敖乾闻言却是哈哈一笑,长江需要水神吗?长江从来没有神,长江也不需要水神!

    天庭有多少帝君他不管,想怎么争权夺利他也不管,但是长江还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

    玉皇大帝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为了彰显天威,派遣真武大帝下界讨伐妖龙。可惜这真武大帝也不是听话的主,听调不听宣,干脆就派遣了手下龟蛇二将讨伐长江!

    龟蛇二将任务无法完成,也不敢回天宫复命,那玄龟干脆就近夺了彭蠡湖做起了水神,以图来日。墨蛇则与玄龟分道扬镳,向东去了淮水。

    讲到这里,敖乾也是隐隐停顿,似乎想到一些难忘的东西。

    淮水之中有一龙,名为敖烝。龟蛇二将,龟为雄,蛇为雌。敖烝一见墨蛇惊为天人,又得知她的遭遇,心中怜惜。一来二去,两人是日久生情,结为夫妇。

    高阳正则听着听着,不禁挠起了头,这故事的脉络似乎和自己联系上了。又是龙、又是墨蛇,开口问道:“龙君,他们是不是生下了一条黑色的蛟龙?”

    敖乾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

    “那他们人呢?”很显然敖烝和墨蛇就是自己的生身父母,然而自己独自流落彭蠡湖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敖乾闻言须发皆张,顿时气势大变,就像换了一个人。天地间也是风起云涌,只闻寒声道:“那玉帝在长江平白丢了颜面,又拿我没什么办法,加之真武对他也是面从心不从,不由得怀恨在心。派遣一妖猴无支祁前往淮水作乱,无支祁善于变化,力敌九象,且善于控水。只在那淮水中兴风作浪,呼得海水倒灌,危害百姓。只可惜我那孩儿不忍沿河百姓为自己所累,只身前去堵那海口,就此绝了性命。墨蛇性格也是刚烈忠贞,来到长江将小龙交予我之后也随着敖烝去了!”

    听着敖乾诉说,笋儿已是泪如雨下,高阳正则也是双眼通红。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不谈敖烝、墨蛇与自己的血缘关系,只凭他们敢作敢为、敢于担当和至死不渝的情感也足以让自己致敬。更何况那是自己的父母啊!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原来长江龙君敖乾竟然是自己的爷爷,望着似乎瞬间苍老许多的敖乾改口叫道:“爷爷,你别伤心了,父母的公道我必定会讨回来的!”

    敖乾深吸一口气,见到孙子的成长他很高兴,但是儿子儿媳的结局怎么能不让他伤心。有些沉重的道:“我不伤心反而骄傲,因为我的儿子是一条真龙,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你的母亲也是一样!”高阳正则可以听到其中的自豪,也可以听出其中的无奈,若是没有自己,敖乾大可以上天宫去凌霄宝殿与那玉帝一决生死。但是自己没有成长起来,他又怎能以身犯险?

    知道了自己的出身,明了了自己的身世,对于高阳正则来说就是一次新生。原来的自己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修行之中总是缺少一些最重要的东西,但是从这一刻开始就不同了。

    高阳正则抬头问道:“爷爷,我回来了!我叫什么名字?”

    敖乾也是颇感欣慰的摸了摸高阳正则的脑袋,说道:“你父亲给你取名叫敖溟,听他说你母亲黑水墨蛇是从北溟而来,取此名字自然也有着他的心思在其中!”

    高阳正则,哦不!是敖溟欣喜的道:“从今日起我就叫敖溟了!”

    “爷爷,这无支祁究竟是个什么怪物?现在还在淮水吗?”敖溟问道,虽然从未见过亲生父母,但是就这令人敬佩的品行也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做些什么。

    敖乾道:“不可急功近利,你现在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但是爷爷应该也知道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还请告知!”

    敖溟孜孜不倦,敖乾也是毫无办法,只好说道:“无支祁乃是天地之间两种灵猴之一的赤尻马猴,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自生于天地之间就颇有威能,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一是力大、二会控水、三善算计,想要与之敌对十分苦难,稍有不慎即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敖溟道:”爷爷放心,我知道自己的斤两!“

    说无支祁他不清楚,但是提到赤尻马猴他就明白了,只不过记得《西游记》中佛祖所言是四灵猴,怎么到敖乾这里就成两种了呢?

    于是开口问道:“我曾听闻有人说过,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但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第一是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第二是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为何爷爷所说的灵猴只有两种呢?”

    敖乾皱眉道:“不知你是听哪个说的?”

    敖溟只能马虎道:“是从西牛贺洲来的一个和尚那里听来的!”

    敖乾点点头:”我也听闻西牛贺洲有一佛教,欲传道东土,看来已经有所动作了!他所说的赤尻马猴和通臂猿猴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灵明石猴和六耳猕猴却还有待考量,或许是他西域之种倒也未可尽知!但有此言者多为别有用心之徒,你当小心谨慎才是!“

    敖溟连连点头道:”受教!“他对这些和尚虽然谈不上排斥但绝对没什么好感,所谓不毒不秃,不秃不毒!

    敖乾继续说道:”你看这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有一句话叫做法不传六耳,这句话讲的是我传道你听道,勿使第三人知之。那第三个人便被称为六耳,所以那人说的这种猴子倒是像在指代着某些东西!“

    笋儿在一旁竖着耳朵,撇着嘴道:”原来我就是六耳呀!可我不是猴子啊!“

    敖乾闻言不禁哈哈一笑,顿时沉闷的气氛也散去不少。

    听了敖乾所说,敖溟倒是颇有所感,在他之前读《西游记》的时候就觉得这只六耳猕猴出现的时机和情形颇为怪异,前面没有半点征兆,后面也没有半分延续。就这么轰轰烈烈的来,又轰轰烈烈的走,结果没有带走半块云彩!

    至此敖溟越发明白《西游记》之中隐藏着很多的秘密,有可能原文并没有记录下来,即便记录下来的东西也不见得完全真实可信。想要分清和明辨其中故事的真实性,看来需要结合实际花费大力气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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