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的日子,马车上的黄家明一直都是木然的,没有开口说话,吃饭也是囫囵吞枣,外人看见,或许以为黄家明真的沉沦了,有了遁入空门的思想,其实黄家明一直都在思索,他需要反省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没有时间关心外界的任何事情。

    黄家明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成都府,而且若是猜的不错,他将要马上进入潼川府路,进入到大宋朝廷控制的地方。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切变化太快了,快的让人以为所有事情都是不真实的。

    作为谋士,黄家明是擅长阴谋论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深陷其中。

    事情究竟是如何起因的,为什么会落到今日这一地步,黄家明思考了好几天的时间,头都要想破了,也没有能够完全明白其中的原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是黄家明过于的突出了,得到了刘黑马过高的信任,所以遭受到无情的孤立,以至于遭遇到打击和算计的时候,得不到任何的帮助与指点。

    也不知道马车在路上奔波了几天的时间,但是有一个情况,引起了黄家明的注意。

    一路上他的眼睛总是要四处看的,哪怕是不经意之间的观察,他第一次发现,在官道上面看见的百姓和商贾,脸上居然出现了笑容,而且脸上带着笑容的百姓与商贾人数不少。

    成都府路所辖的地方不可能出现此等的情况,老百姓看上去都是麻木的,其中的原因黄家明心知肚明,那是因为官府过于的压榨,让老百姓几乎活不下去。

    天下乌鸦一般黑,蒙古王国如此,南宋朝廷也是如此,对于百姓的压榨都是毫不留情的,这一点黄家明是坚信的,难道说潼川府路有所不同吗。

    马车终于进入了泸州府城,直接在府衙的门口停住了。

    黄家明很快下了马车,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一名吏员引领黄家明进入到府衙,径直来到了前院的厢房。

    厢房是知府大人与众人议事的地方,也是知府大人歇息的地方。

    进入厢房的时候,黄家明表现的云淡风轻。

    吴邵刚进入到厢房的时候,黄家明的脸上依旧没有多少的表情。

    其实吴邵刚选择的时间不合适,至少可以等候黄家明歇息几天的时间,或者是让黄家明适应一段时间,派遣其他人慢慢接触黄家明,让其有一个感性的认识,接着才正式见面。

    不过吴邵刚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他认为黄家明这种人,不是几句感性的话语可以打动的,而且遭遇到重创的黄家明,内心说不定是有些扭曲的。

    罗素林送来的情报,吴邵刚看了好几遍,也和郝经分析了几次,两人的心中都没有把握,不知道遭遇到重创的黄家明,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是想着继续遁入空门,了此残生,还是愿意继续做事情。

    思来想去,吴邵刚决定直接见一见黄家明,若是黄家明已经心死,他也不会勉强,会遵照黄家明的意愿,将其送到寺院之中去。

    进入厢房,黄家明眼睛里面闪过的一丝诧异,被吴邵刚捕捉到了。

    “黄先生,一别两个多月,我们再次见面了。”

    “吴大人,此番的见面,怕是两个多月之前就计划了。”

    “你若是如此想,我也不想辩驳,你是刘黑马和刘元振最为信任的谋士,我恐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刘元振不再相信你,不过我预料到了今日的这一幕,否则你此刻早已经成为地下的一抔黄土。”

    “大人这话,在下不是很明白。”

    “明珠暗投之意思,你总是明白吧。”

    “吴大人说笑了,在下的确有些自负,可还没有到狂妄的地步,这话在下受不起。”

    “好啊,我就来分析分析刘元振此人,你看看是不是有道理。”

    黄家明的脸色虽然平静,但是神情已经变得专注。

    “刘元振本是汉人,自小跟随在父亲刘黑马的身边,耳闻目染,加之刘黑马的精心培养,也学的了一身的本事,可惜刘黑马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没有给与刘元振单独历练的机会,或者说过于的保护了刘元振,让刘元振的思维变得相对简单。”

    “官场事宜,民生事宜,刘元振很少关心,倒是战场上的拼杀,刘元振出类拔萃,这一点符合蒙古权贵的要求,蒙古人向来尚武,他们认为战场上的英雄才是真正的影响。”

    “刘元振就是这等的想法,若是放在军中,这样的想法不错,可惜刘黑马临终托付给刘元振的,最重要的是成都府路,而不仅仅是上万的军士。”

    “刘元振缺少官场上的磨砺,对于民生事宜更是不关心,对身边的谋士,自然不会特别的重视,民生事宜交给各级的官府去处置,官场事宜自然有谋士去关心,他需要做的,就是牢牢的掌控军队。”

    “刘元振的性格脾气,皆是直来直往的,对于权谋的那些事情,不会特别的上心,故而牵涉到权谋事宜,就不懂得转圜,往往按照自身的认识去做事情,去达到目标,有些时候甚至是不择手段,他不知道准确的预判局势,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为了能够达到目标,甚至不惜损害身边之人的利益。”

    “刘元振将身边的官吏谋士,悉数当作了军士来管理,就好比是战场上面的搏杀,为了取得胜利,军士自然是要付出生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黄先生回到成都府,未能明白刘元振的心思,自然是处处碰壁,以至于遭遇到冷落和抛弃,若是早些明白这一点,也不至于到今日之地步。”

    黄家明的手微微的颤抖,但身体努力保持平衡。

    “黄先生,接下来我说说你吧。”

    “身为刘黑马身边的第一谋士,你的能力的确是不错的,这一点无人能够否认,可为什么遭遇到一点小小的波折,你就落到如此之地步,被刘元振抛弃,被刘元振身边的亲卫谋杀,得不到任何的帮助与提醒。”

    “做人不可做到极致,无私无畏之人,的确令人敬佩,但这类人往往不得善终,皆应他们过于专注某一件事情,以至于抛弃了其他任何的私欲,就连自身的性命都不在乎了,他们过于的刚直,习惯于陷入到完美的情节之中,做事情刻板,他们绝对忠心于自认为应该效忠之人,看不见其他任何的事物,此等的性格,若是拿来做学问,那必定是技惊四海,万古留名,可若是做谋士,那就是万劫不复。

    “当然,那得到好处之人,自然是满心的欢喜。”

    “从这一点来说,刘黑马与刘元振都是极度自私的。”

    “我如此说,黄先生肯定是不服气,因为这是黄先生自己的选择,与刘黑马无关。”

    “大凡上位者,胸怀必须宽广,心中能够容纳天下,刘黑马若是此类人,那么他就应该要考虑身边最为亲近之人的生活,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是身边最为亲近之人都不能够关照,那刘黑马又怎么可能关心普天下之百姓,他所做的一切事情,说到底就是为了自身,至于说百姓之疾苦,国家之兴亡,统统可以扔到一边去,更不用心腹之人的幸福了。”

    “黄先生已过而立之年,一身本事,却未能成家,这过于的怪异,修身齐家才能够治国平天下,作为出类拔萃的谋士,小家尚不能够圆满,何况大家,若是不能够体验人世间之真情,不懂得珍惜身边之人,不享受父慈子孝的温馨,怎么能够筹谋真正的天下大事。”

    “只见树木不见森林,黄先生,三十多年过去了,你应该要直面这个问题了。”

    “听闻黄先生有皈依佛门的想法,佛家之中有诳语:吾佛本慈悲,皈依不敢违,一回闻棒喝,万事已成灰。恕我直言,黄先生,你还没有皈依佛门之资格,你的心魔没有解开,就算是遁入空门,最终也是万事已成灰。”

    “心中的孽缘,只有自己解开,其他人帮不了你,唯有提醒你。”

    “三十多年,不容易,也该醒醒了。”

    。。。

    黄家明的身体禁不住的颤抖,刚开始还在努力的控制,到后来根本控制不住,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下来,吴邵刚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黄家明就开始了抽噎。

    见此情形,吴邵刚转身默默的离开了厢房。

    哭声从厢房传出来,格外的刺耳。

    一直在厢房外面的郝经,眼睛也有些湿润,看见吴邵刚走出来,连忙假装擦去额头汗滴,用长袖掩住暂时的失态。

    吴邵刚假装没有看见这一切。

    “大人之分析,字字珠玑,属下都是感慨不已,唯有敬仰,这两日属下与大人多次商议黄家明之事宜,属下一直觉得挠头,其实在大人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先生可不要如此说,有些道理,我也是与先生交谈之时,才悟出来的。”

    “大人万万不要如此说,属下更是感觉到羞愧。”

    “好了,不说这些事情了,等到黄家明情绪恢复的时候,你去见见他,相信他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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