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五月繁花盛开的季节。

    金陵淹没在绿色的海洋里,如同荒原中盛开的一束鲜花。

    莫青兰带着许凌从神威候府的后门出去,顺着巷子往城外走,随行的侍卫都被命令留在了府中。

    现在金陵还是太平时期,神威候府接管着整座城池,两人完全不需要考虑安全的问题。

    莫青兰脚步轻盈,神色欢快地走在前面:“就在前面啦,小铃铛你走快点。”

    许凌无奈加快了脚步:“你走得也太快了吧。”

    “是你太慢好吗。”

    许凌一时无语,这小姑娘看起来走得慢,实际上比他穿越以前的速度还快,这让他一个毫无根基的人怎么跟得上。

    莫青兰转头看到许凌正气喘吁吁地掉在后面,笑吟吟道:“哎呀,小铃铛你不是许家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吗,怎么这么弱呀,连我这个刚刚百日筑基的女孩子都比不上。”

    许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已经正式开始修炼了,怪不得自己追得这么辛苦。

    “哼!不就是欺负我不能修炼吗,等以后进了玄天宗,保证你以后只见得到我的背影。”

    “你就臭美吧!”莫青兰撇撇嘴,忽然转身加快脚步,“看你追不追得到我。”

    眼前浮现出小姑娘天真烂漫的笑容,许凌不禁激起了少年心性,追着不远处的红白倩影,也顾不上喘气。

    “喂!别跑这么快啊!”

    再行百余米,屋舍逐渐稀疏,巷子到了尽头,一株百余年岁的老槐树从房屋的掩映中悄然而出,鸟雀纷飞,落叶飘飘洒洒。

    两人出了巷子,视野陡然开阔起来,许凌抬头望向眼前的美景,一时间竟也忘了说话。

    只见清澈的溪流从极远处蜿蜒而下,围着老槐树绕了个圈,又消失在竹林深处,溪水碰到拦路的石头,溅起无数白色的水花。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潺潺水声和鸟雀的鸣叫声。

    许凌走到小溪旁,看到河床上出现一大群手指一般粗细的游鱼,红的白的银的颜色混杂在一起,时而懒洋洋地划动,时而如受惊的鸟群,眨眼间从这边游到那边,这一刻消失在浪花中,下一刻又从水洼底部冲了上来。

    两人出奇地没有说一句话,许凌蹲下身子,挽起衣袖,将手伸进清澈的溪水中,冰凉的触感顺着手指传进他的身体,仿佛一道清流涌进了心口。

    游鱼眨眼间四散逃逸,躲进水草里面,但是没一会儿,见许凌没什么动作,又大起胆子游了出来,刚开始围着他的手指转,感觉到没什么危险以后,还好奇地碰了碰许凌的手。

    “这是虎丘鱼,胆子很大的,很喜欢跟人亲近,不过要是有人伤害它们的话,下一次所有的虎丘鱼都不会再靠近他了。”莫青兰眉眼带笑,解释道。

    “竟然还有这样的鱼?”许凌惊讶地舀起一道水花,随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感叹道,“没想到金陵城里面还有这样的地方。”

    “当然啦!”莫青兰拉着许凌的衣袖,坐到老槐树的树底下,挥着手说道,“你看,这里很少有人来的,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到这里来坐坐,有时候也会带着琵琶来练曲子。”

    许凌学着莫青兰的模样也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可是即使周围静谧空灵,他的一颗心却始终安静不下来。

    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幕幕染血的画面,还有亲人凄惨的表情。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结局,明知道即将到来的惨剧却想不出办法来拯救他们。

    他开始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了。

    “小铃铛,我唱词给你听好不好?”

    睁开眼,正好迎上莫青兰天真烂漫的欢快目光,许凌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好。”

    莫青兰忽而甜甜一笑,伸出手覆上许凌的手,眼神里仿佛在说:“我相信你。”

    她的小手娇嫩轻柔,许凌忽然像被电流刺激了一瞬,一种异样的情绪悄然升起,他小脸一红,本欲挣脱,心底却又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情绪矛盾之间,只听到身旁传来清脆空灵的唱腔。

    “月缺花残莫怆然,花须终发月终圆。更能何事销芳念,亦有浓华委逝川。”

    她的声音婉转而空灵,明明是一首凄婉的曲子却唱出了另外一种感觉。

    许凌望着她尚未脱稚气的侧脸,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歌声悠扬动人,仿佛枯枝抽芽,野草复苏,和当下的碧溪老树,游鱼清泉竟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许凌烦躁的心绪在这时候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又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想把自己所有的烦躁全都排除出去。

    “一曲艳歌留婉转,九原春草妒婵娟。王孙莫学多情客,自古多情损少年。”

    少女声色婉转,忽而声泪俱下,忽而情绪幽怨,到最后复又恢复空灵,在这个静谧的环境中给了他一种强烈的心灵共鸣。

    一曲终了,待许凌再转头看去,莫青兰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许凌顿时有点张惶无措,轻轻握着她的小手,问道:“你怎么啦?”

    莫青兰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我没事……这次唱得太投入了,都把自己弄哭了。”说到后面,她不禁为自己的模样感到好笑,扑哧笑出声来。

    许凌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知道没事,松了一口气。

    忽听少女问道:“小铃铛,我唱的好吗?”

    许凌重重点头:“好,比我听过的任何一次都好。”

    “你不会是在敷衍我吧?”莫青兰皱起琼鼻。

    “怎么会呢,真的很好听。”

    “嗯……那个……”莫青兰忽然支支吾吾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许凌听莫青兰问起,表情僵硬了起来,正想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却听少女轻声道:“我看你的神色都不太对劲,想必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虽然我肯定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会默默支持你的。”

    她朝许凌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只是脸上泪痕未干,模样看起来令人忍俊不禁。

    许凌心脏一颤,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愧,再抬起头望向少女灿烂的笑容,只感觉笼罩在心中的阴霾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凌这才知道莫青兰想带他出来玩只是为了安慰他,情绪上涌,他面对着少女,伸出手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少女俏脸一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没想到许凌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下一刻听到许凌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许凌就松开了他的怀抱,眉眼中流露出暖暖的笑意。

    “没……没事……”莫青兰小脸发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凌抬头望向远处逐渐升高的太阳,只感觉一颗心静得出奇。

    之前一段时间,他一直对任何事情太过于轻视,总以为自己拥有了莫大的全知优势以后,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以至于认不清现实,迷失了自我。

    但是现在,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浮躁的心终于彻底沉静了下来,脑子里混乱的线忽然间全都串联了起来。

    许凌嘴角含笑,神态竟似忽然间卸下重担。

    他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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