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杭州城内外,街头巷尾都染上了嫩绿。
    知州衙门中,徐道平趴在桌子上还未醒来,油灯已经燃尽,办公桌上还放着杭州的舆图,各种防守的要地标注的清清楚楚。
    听闻曹华顺流而下,沿途不停靠直接长驱直入进了钱塘江,徐道平便暗道不妙,急急向周边的秀州、睦洲等地求援,封锁城门严阵以待,晚上更是不敢合眼,坐在衙门里彻夜等待着消息,直到刚刚才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
    “大人!大人!快跑吧,曹太岁进城啦!”
    嘈嘈杂杂的吵闹声传来,徐道平猛然惊醒,稍微整理了下官帽,正想呵问谁在外面大吵大闹,反应过来后,又是脸色煞白:
    “什吗?!!!”
    师爷连滚带爬的撞开房门,跑进房间之中,在书桌前瑟瑟发抖:
    “曹太岁带着兵马进城啦,防御使刘大人被抓了,守军不敢妄动....”
    徐道平差点溜到桌子底下去,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怒声道:
    “半点声响都没有,怎么进的城?”
    老师爷也是莫名其妙,跺着脚焦急到:
    “军中出了叛徒,昨晚在河口守军的伙食里面动了手脚,全趴下了,城门也被从里面打开,曹太岁进城了才被发现...”
    徐道平满眼错愕,他本以为曹华长驱直入打过来,会是一场惨烈的血战,都已经做好了亲自上阵为大宋捐躯的准备,却不曾想到曹华已经进城了。
    “快派兵打啊!两万多守军驻扎在城里,岂能让他兵不血刃的进来....”
    “大人!已经进来啦,蜀军就呆在东城门,守军不敢动手....”
    “不动手岂不是把杭州送给了曹华,你....”
    徐道平脑袋瓜嗡嗡的,在官衙中慌慌张张的找出一把官刀,然后带着百十号衙役就出了衙门。
    凌晨时分,大街上人影寥寥,只有些许武官带着小股厢军朝着东城奔跑,都是脸色煞白惶惶不安。
    徐道平提着刀,骑马跑到东城附近,看到的景象让他气的怒发冲冠。
    东城门内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厢军剑拔弩张,缓步往后退。城门处,大队的蜀军涌进来,推着十几门火炮,对着前方密集的守军。
    整个东城都是鸦雀无声,武官满头大汗的站在街道上,谁都不敢下令,气氛有些诡异。
    而火炮的后方,身着白衣的曹华,扛着丈八马槊,旁边还有个官袍中年人,是杭州新晋的防御使,正脸色煞白的吼叫:
    “别动手,都别动手,城里面数十万百姓,一打就全完啦!”
    杭州的厢军根本就没什么战意,方腊还没来就能逃,更别说现在曹华都进了城,主官既然不让动手,他们自然就老老实实往后退。
    徐道平骑马来到满是兵甲的东门附近,气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举刀怒骂道:
    “都愣着做什么?!敌军都打进城了,站在这里等死?”
    “徐大人!”
    曹华遥遥叫了一声,骑着大马,直接就穿过了重重厢军,来到徐道平面前。
    朝廷的兵马都是脸色谨慎的让出道路,把自家知州让了出来。
    徐道平脸色微变,硬着头皮扬起脖子,朗声道:
    “我徐道平,自幼蒙受国恩,生是大宋人...”
    “我也是大宋人,你别这么激动。”
    曹华驱马走到跟前,脸色平静,看了看拔剑张弩的两拨军队:
    “徐大人,城外是三万蜀军,城里面两万多厢军,城门已经开了,真打起来是个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时间还早,老百姓大部分没醒,待会开门看到这场景必然引发骚乱,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身为杭州父母官,难得就没点怜悯之心?”
    徐道平脸色暴怒,提着刀冷声道:“你还指望我不动一兵一马,直接弃城投降不成?”
    “对。”
    曹华点头笑了笑,看着杭州的诸多厢军:
    “你们应该都认识我,去年在阳山,我把当今圣上从山里背出来,顶着你们的箭雨跑回杭州,就算不认识,你们也该听说过了。
    我曹华不想祸害大宋将士和杭州百姓,但这杭州我要定了,你们连我一个人都挡不住,更别说后面的三百多门火炮。”
    诸多厢军去年在阳山外便见过曹华的身手,此时都是咽了口唾沫。
    曹华转眼看向徐道平:“咱们也算老相识,知道徐大人忠贞,你要是不愿意降,就把官帽一脱,自个找个地方凉快就行,非要撵着杭州的将士做无用之功,恐怕连将士们都不答应。”
    徐道平脸色铁青,还想说话,后面便有一帮子官吏跑过来,大多已经被万勤暗中收买,此时语气诚恳的说起百姓安危为重,大势已去之类的话。
    徐道平看着从城门外源源不绝涌进来的蜀军,知道城中出来大叛徒,把曹华打出去已经无望,最终是把官帽一把扯下来,抬刀就抹脖子。
    曹华抬手把刀夺了下来,偏头道:“把徐大人送下去休息。”
    “诺!”
    钱塘江的码头上,三百多艘船只,密密麻麻的停在江面上,大队步卒从船上下来,推着火炮前往不远处的杭州城。
    帅船上的人走了大半,少数士兵坐在船舱的火炮旁边安静等待,说着些闲话。
    连夜奔袭到杭州城外,沿途的哨所早已经清理干净,内应开了城门,兵马既然进入杭州占据了东门,那就打不起来了。
    春风渐起,几个黑羽卫在甲板上巡视,有小兵擦拭着帅船的甲板。
    绿珠提着小裙子走在前面,玉堂在空旷的甲板上跑来跑去,认识不少黑羽卫,还挨个打招呼。
    扈三娘第一次爬出船舱的楼梯,站在甲板的边缘看着辽阔的钱塘江面,左右打量几眼,见无人注意后,顺手拿起一卷挂在船沿上的绳索,藏在了袖子里。
    “三娘,快点啦!”
    绿珠小跑着上了船楼的楼梯,兜兜转转几次,一直跑到帅船的最顶层,舱室正面的阳台上,放着座椅和一架望远镜,做工非常漂亮,
    绿珠跑到跟前,扶着很长的望远镜,对准极远处的杭州城墙,凑上去瞄了瞄,笑眯眯的说道:
    “三娘,这是公子做的千里眼,可神奇啦。”
    扈三娘经常瞧见船上的士兵用小号的圆筒望了来望去,只是不了解其作用,此时走到跟前,俯身凑到望远镜上瞄了眼。
    远处杭州城的形形色色映入眼帘,楼阁、佛塔、王府...画卷的城池,几乎近在眼前,还有城墙上小兵慌慌张张的脸色,纤毫毕现。
    她本能抬手摸了摸,结果自然是空无一物。
    绿珠掩嘴轻笑:“神奇吧?公子可聪明啦,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没带上。”
    扈三娘‘嗯’了一声,仔细瞄了许久,才起身跟着绿珠走进舱室。
    顶层是曹华的住处,绿珠走进过道之中,抬手认真的指着:
    “那是公子的书房,在大户里面,主人不在,书房是不能随便进去的,虽然公子没说过,规矩也得记住....这里是寒儿姐的房间,绝对不准进去,被发现了肯定要挨手板...”
    扈三娘跟着后面认真点头,便如初进豪门大宅的小丫鬟,门窗都关着,也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顶层不算太大,绿珠推开卧房的门,华美的卧室便出现在眼前,床、雕花软榻、茶台、屏风、桌椅等等一应俱全,旁边有两个立柜,旁边还陈列着些许木盒,里面用丝绸盛饭着些许物件。
    “公子讲究不多,很好伺候,平时不喝酒,爱喝茶,茶叶是福建路的龙团胜雪,和其他的茶不一样,第一次泡的味道太重,不能喝....”
    扈三娘顺着玉堂的介绍,在卧房里走走看看,来到一大堆木盒跟前,里面有几根簪子、玉佩、诗集等,做工都很漂亮,上面还刻的有字,比如‘单骑悬首破敌胆’之类。
    绿珠瞧见她的目光,嘻嘻笑道:
    “这些都是公子的相好送的,公子舍不得戴,每天都会看看,可千万不要碰,公子眼睛可厉害啦,上次玉堂把谢姐姐送的簪子拿起来看,差点摔坏,被公子打了一顿屁股.....”
    在房间里兜兜转转,绿珠来到立柜旁边,打开后,里面的托盘里整整齐齐的放着衣物:
    “这件银色的是官服,平时穿这件,紫色的是侯服,遇上大节日参加庆典的时候穿,不过公子从没穿过。红色的是内官朝服,也就是太监穿的袍子,进宫的时候才穿,黑色的是黑羽卫常服....袍子的作用一定要记清楚,拿错了寒儿姐会扣月钱的....”
    扈三娘还真不知道这个,认真打量几眼,感觉了下,柜子里有四层隔断,躺进去不太可能。
    绿珠很殷勤的在屋里兜兜转转,又领到侧面的丫鬟房里介绍了一遍,虽然曹华没什么要求,可这些东西在官宦之家早已经成了规矩,真要从头详细开始说,还真有点繁琐。
    一圈转下来,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最后终于来到后面的露台,视野开阔,并没有什么物件。
    绿珠说的口干舌燥,跑到屋里倒了杯水。
    扈三娘不动声色的靠到露台的边缘,将手中的绳索系在围栏外的凸起上,将绳子抛下去后,便缓步跟着绿珠继续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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