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里这两人怕是也知道了,完颜康不好风月,且拙于言辞。倒是也不再探听什么,而是说些奇闻异事,且那两个姐儿也只是偶尔在三人吃酒时,出舱助兴,平常也极少露面。因此,原本是出来躲风头的完颜康,渐渐的倒是真放下负担,游山玩水起来。

    且说这南宋,虽然都说是官员腐败,朝廷弊病丛生,不过这一路上,虽说乞丐孤儿是不少见的。但百姓却都能安居乐业,且便是寻常村夫村夫入城办事,也多穿着绸缎的好衣裳,面色红润,唇角带笑,显见生活却是不错的。

    不过,这路上虽有趣事、有幸事,却也有龌龊事,头先一件事便是少不了阿谀谄媚之人。毕竟三人虽是轻车简行,但却未隐瞒踪迹,于是自然也就少不了携厚礼上门的各路官员了。

    不过,无论宋金,便是后世,这事也是少不了的,这种事,怕是也已经成了华夏民族的“优良传统”了。

    一路行至太湖,果然又有官员凑上来了,且此次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声势浩大。

    却说他们刚进了太湖不久,完颜康正举着杯酒站在船边,看似赏景,实则却是想着心事——他总是觉得这太湖上要有事端发生,但左思右想,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会有何事了。

    正略有些烦躁的时候,就听不远处江面上一片喧闹,似是锣鼓之声,完颜康朝那方向望去,便见十几艘大船迎风而来。待那船近了,竟然多是长过丈许的大型车船①。又见那船上的旗帜,有“指挥使段”的字样,难不成是南宋的水军到此练兵?又或者是缉拿水寇?

    想到此处,完颜康便对此时也站过来观看的史嵩之、陈埙道:“史兄,陈兄,我们还是绕路吧。”

    史嵩之与陈埙自然也是同意,但但还未等画舫掉头,军船中驶来一艘速度极快的小舟。舟上人喊道:“船上的可是史公子、陈公子与世子殿下?”

    自有船上仆役与对方应答,待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小舟上的人又喊道:“段指挥使听闻三位公子到此,特来迎接,还请三位到大船……”

    “我等要是不去呢?!”陈埙却是忍不住了,喊了一嗓子,一甩袖子进舱去了。

    史嵩之虽没喊,但也只是嘿嘿冷笑两声,跟在陈埙后边走来。比之陈埙,史嵩之为人更高傲些,却也更加功利,外加圆滑世故得多,一路上遇到这种事都是由他来应付。他也是长袖善舞之人,一路上该是结了不少的“善缘”。

    不过这位段指挥使却实在是过头了,况且他还是个武人,却如此巴结他们这般的权臣之子,其心可诛!

    有宋一朝,武将里便是狄青、岳飞也都被文臣压得死死的,结构一个抑郁而终,一个冤死风波亭,文臣彼此间无论清流浊流,如何政见不同彼此倾轧,有一点他们是相同的——看不起武人,且防备武人。

    总之这位段指挥使是拍马拍在了马蹄上了……

    完颜康到也觉得这位是活该,像这种能把军队拉出来帮他拍马屁的指挥使,八成也不是什么能征善战之士,还是趁早滚蛋的好。

    那位段指挥使却不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只以为是派去的小校口拙,非但没迎来贵人,反而将贵人惹恼了。将传话的几人都压了下去打板子,他自己乘着小舟亲自过来迎接。离得远远的,他便在船舷上行礼:“下官段天德,见过三位公子!”

    虽离得远,但依稀却能看出,他用的竟然真是下官对上级时所行的礼节。完颜康立刻就回船舱去了,一则他是金国的世子,不需要给这宋国的官脸面,反之,他若是真给他脸面,倒是更麻烦了。

    再则……这段天德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但却并非源于对原著的记忆,而是中都时,包惜弱与丘处机对曾经往事的解说。不过,此人可是南宋的武将,他当初可是一路带着李萍跑到蒙古去了,不改名不换姓回到南宋,竟然还能做到了指挥使的高位?

    其他的尚且不论,武将无故不可离驻地,违者以谋反论处,这规矩从春秋战国的时候就有了吧?南宋如今的武备已经松弛到如此地步了?

    另外便是是否要杀了这段天德了,原著他已记得模糊,但还是知道当日之事是他那位王爷爹在背后指使的。而郭靖众人又要到南来,说不定便碰上段天德了。到时两边好不容易断开的恩怨,却又要被接上了……

    不自觉叹了一声,却觉得心中气闷,咳嗽了两声,却连累得胸口更痛。完颜康摇摇头,暂时先放下这诸多心事,吩咐仆役不要打扰,盘膝坐于床上运功疗伤。

    待收功时,夜色已经有些深了,胸口也已经好了许多。完颜康觉得舱中有些气闷,想去外边吹吹风,谁知刚出门便听见外边莺歌燕舞之声。拉住一个仆役询问,原来是段天德将歌姬舞姬叫上了画舫,如今正与史嵩之、陈埙吃酒赏舞。圕 馫闁苐

    完颜康有点奇怪,以之前的情况,史、陈二人竟然答应了他留下,还接受了他款待。出了舱门一看周围才猜到了些原因——周围都是水军战船,这两人也怕言语间太过表露,逼反了段天德吧?何况,以史嵩之的脾气,这送上门来的佳肴美人,不收下也只会便宜了别人,为何不收?

    见完颜康出了舱门,史嵩之与陈埙自然是招呼着他一起用饭,这次段天德倒是谨慎了,与他言谈只算有礼,没敢阿谀什么。毕竟史嵩之和陈埙在那,万一被扣个结交敌国的帽子,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却不知道他闹出今日这般热闹,又自己送到了完颜康的面前,已经是在阎王爷那里挂了号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天色也已经全暗了下来,原本这天也就这么过去了。完颜康也有些乏了,刚刚站起来想要告退回舱,忽觉不对,站在了原地。

    “世子?”三人同游这段时日,无外人在的时候道是也称兄道弟,但既然有外人在,自然是用的敬称。此刻陈埙见完颜康站在原地发呆,忍不住开口询问。

    “有些……不对劲。”完颜康道,他如今浑身紧绷,呼吸略有些加速,便是心跳也比平时略快了些——这是兴奋,也是戒备,这是他大战之前,才会有的感觉……

    “不对劲?”

    “世子勿忧,这四周皆是我大宋水军,难不成还有人敢……”段天德话未说完,一根火箭便擦着他的鼻子射#了过来,直钉到了他们方才用饭的饭桌上。

    “趴下!”完颜康一把拽着陈埙趴下,陈埙看得明白,若非完颜康手快,他身上不知钉了几支箭了。

    “何人如此大胆?!”段天德捂着官帽坐在地上,满脸冷汗的嚎着。

    转眼间,除他们这艘画舫外,另有十几艘战船也燃起了大火,黑夜里,将周围的湖面照得一片赤红。且喊杀声中,能听到有人大喊“活捉狗官!”“活捉小金狗!”之类的,看来这事一半是朝着段天德,另外一半却是朝着他来的。

    “二位可会水?”完颜康问。

    “尚可。”陈埙与史嵩之虽有些惊慌,但对于初次遇到这种事的两个书生来说,已属不易了。

    “稍后若遇贼人,二位报上自己姓名,想来该无性命之忧。”

    “完颜兄要到何处去?”

    “我这大好的头颅,却不知谁有胆量取了去。”完颜康已然抽刀在手,于火光中对二人笑答。他知自己有些迂腐,若是并无蒙古的威胁,南宋又可自强,再加上是正大光明的于两军阵前,他八成便束手就缚了。但如今这是一群水寇,圕馫闁 苐况且他要是死在这了,金国就算不想和南宋开战也得开开战了,更何况金国正愁找不到机会呢。

    ——原本完颜康还觉得金国的朝堂太给自己拉后腿,如今看来南宋的江湖也够给朝廷拉后腿的。不过《射雕》不是本武侠书吗?那就该褒扬江湖人物啊,怎么他遇见的江湖人物,一个二个都这么……

    蓦地,有人手撑船舷,便要跃于船上。完颜康长刀反撩,这人还未看清如何,叫都来不及叫出一声,一颗头颅便被便斜斜没了一半,鲜血混着脑浆洒了一片,余下的身子带着上下的半颗头颅——半个鼻子,一只耳朵再加一张嘴——落到了湖中去了。

    这却只是个开头,不知有多少人都扒着船舷要攻上这艘燃起了火的画舫。

    “贺头领被那金狗杀了!”“郭寨主死了!”“快救彭寨主!”

    完颜康一身是血,站在一处角落,身后躲着史嵩之与陈埙,段天德不知何时也挤在了两人中间,看着完颜康拼杀。

    在他身前已叠起了十几具尸首,还有更多的跌入了水中。这周围的甲板,竟然因血水以至于息了火势,血腥味混合着四周飘过的烟尘味道,使得陈埙与史嵩之险些呕吐出来。虽更精通溜须拍马,但总算是经历多了修罗场的段天德也是面色难看。

    相比起史陈二人盯着四周的尸体,他更多的却是盯着完颜康这个人。

    方才那番拼杀,竟未有一人能在他斗过个三招,不过却并非是那些人武艺弱于完颜康,而是……

    却又有一青年自另一侧船舷翻上了画舫,举剑向完颜康刺来。完颜康却像是傻了一般,依旧站在原地,待那剑离得近了,他甚至踏前一步,不过却同时举刀劈向对方持剑之手。

    这一下子,青年固然能重伤完颜康,但他这条胳膊却也别要了。青年翻腕,剑势改刺为挡,“呛!”一声,长刀在剑上劈了个结实。青年一怔,显是未曾料到,完颜康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刀,怎么用了如此大的力道。况且,他变招得早,按说完颜康也该随之变招吗,怎么却还是实打实的硬拼?

    却不想完颜康不止是那一刀硬拼,接下来也依旧是硬拼!劈在青年长剑上的长刀竟然越发加力。不过青年年纪虽轻,却也已经是个老江湖,心中只是略微一奇,便想到了应对之策。但还未等他反应,完颜康终于变招了……

    青年只觉得剑上一轻,让一直用力抵挡的他顿时失了平衡,便是这当口,他下#身便是骤然一阵剧痛,同时整个人从船上飞进了水里。

    一直看着的段天德,外加方才抬头见到的陈埙、史嵩之都忍不住夹进了双腿,且都面色古怪——怎地一个身份尊贵的世子,和人打架的时候,总是用些无赖招式?

    却不想完颜康这样的武艺,施展出来虽无那些武林人士那般漂亮,且内力也只是中上,但拼杀之时,讲究的就是杀敌制胜,管他到底是不是无赖,“你死我活”就够了。

    “快走!”三人还在心中腹诽,完颜康却忽然扑了过来,先将史嵩之与陈埙扔下了船,又拽了段天德一通跳入了水中。

    而那艘画舫,在他们身后于火焰中呻吟着断成了两截。

    段天德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想来这位金国世子是救了他一命,因此在水中也不挣扎,借着完颜康的力道而动。但突然他觉得背后一疼,完颜康拽着他是手臂也松了开来,他以为有敌来袭,不甘心的转身。但黑沉沉的湖水中,却是连完颜康的面目也看不到的,他也只能抓住一截不知属于谁的衣角,接着眼前就真的一片黑暗了。

    完颜康早已弃了长刀,在水中用这种兵器可不方便,取而代之的是完颜洪烈送给他的一把匕首——他宰了段天德的是这匕首,割开碍事衣角的,也是这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①车船就是用脚踏驱动的螺旋桨前进的船只,“飞虎战舰,傍设四轮,每轮八楫,四人旋斡,日行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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