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喜欢那家伙吧?”

    “蓉儿说什么呢?”完颜康笑着摇头,但却莫名的觉得脸上发烫,自然不是怒,而是羞与窘。

    “大哥不许骗我。”黄蓉噘嘴道,“还在中都的时候,在花园里那次,大哥将他抱在怀里,我便觉得有些古怪了,只是我当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古怪。后来见着了郭靖,才渐渐明白。只是我总觉得这人配不上大哥,可今日看来,他对大哥倒是还算放在心上。不过,大哥若是要和他在一起,却还要多管管他,莫要让他再这么花心。或者……大哥若是狠不下心来,我替大哥管教他!”

    “……”完颜康看着一边的墙壁,委实是想要一头撞上去,最好把自己撞得一晕晕上三天四夜的——黄蓉这番话,可真是让他浑身都觉得别扭,只因为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妹子对大哥,倒像是嫂子对妹妹,还是即将出嫁的那一种……

    “老夫原以为你二人是少年英雄,不曾想来,却是老夫误信匪类!引狼入室!”完颜康正尴尬郁闷着,四个人也已经翻墙出了这庄园,可这却并非是就此海阔凭鱼跃了,院墙之外,一个坐在椅上的老者,正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算起来,虽说这是又临险境,但到时让完颜康松了一口气。

    “老爷子,这话我却是要原封不断的送还给你。匪者,行为不正者,盗者也。我与靖哥哥从你这庄园里带出来的,只有我大哥哥,其他的未取分毫。我们又如何是盗,是匪了?”黄蓉叉着腰便是一通抢白。

    一旁的郭靖也是击掌应和道:“蓉儿说的没错,这里的盗匪另有其人!”他那手指的正是老者身后的一位英俊青年,却不是昨日夜里被完颜康在下边踢了一脚的又是谁?

    不过,其余三人都没想到,郭靖也有这么不饶人的时候——对极厚道的郭靖来讲,这般作为已经是很不厚道了,难不成这便是妇唱夫随吗?

    他们却不知道,郭靖如此的原因乃是完颜康。他如今已是明白了完颜康的为人了,但这却是万万不能宣扬的,甚至连完颜康的生身父母及郭靖自己的六位师父,黄蓉都叮嘱过不能明言,更别提如今是当着众多陌生人的面了。

    这既是秘密,郭靖便总觉得让他认贼作父已经是极委屈了,却还要被自己人误会,那边是比极委屈还要委屈了。如今黄蓉一为完颜康辩驳,即便有些失礼,但不是有句话叫两害相权取其轻吗。他也自然是帮衬着黄蓉,偏着完颜康的——于是,在完颜康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五好青年郭靖,已经被带“坏”了……

    “好!好!你这丫头好厉害的嘴巴!不错!我们是盗,不过却只盗不义之财,杀不义之人!那日盗脏银,杀贪官亦是如此!今日对你们也是……”话未说完,变故突生!

    老者左右最近的两个护卫,哼都来不及哼上一声,一个捂着脖子,一个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几乎同时,欧阳克飞窜而出,其余三人紧随其后,直奔老者而来。

    完颜康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老者坐着的是把木制轮椅,且老者虽然行动不便,欧阳克又是突然发难,却依然未能擒住老者。不过,擒不住老的,抓个小的倒是没问题——黄蓉方才已悄悄告知了他那青年便是此处的少主。

    完颜康是与黄蓉夹击这位少主的,不过想来是昨日夜里完颜康那一下子让对方印象太过深刻,结果相比起黄蓉这个小丫头,他自然更关注完颜康,却轻忽了黄蓉。结果便是,黄蓉卖了个破绽,少主一掌拍在了黄蓉肩头,顿时被软猬甲刺得身子一僵。完颜康这次倒是没踢他下边,只因为对方这僵硬的短短一瞬,已足够他扣住他的咽喉了。

    扣住了少主,欧阳克也立刻不再与老者颤抖,四人重又聚在一处。

    完颜康刚要提条件,忽然一个水寇远远跑来,边跑还边大喊着:“庄主!不好了!朝廷水师打进来了!”

    立时,无论是这庄子里的还是完颜康三人,都朝这水寇来的方向看去,果然依稀能见帆影片片,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道道浅灰色的烟柱,不过如今正是白天,离得远了,实在看得不明显罢了。

    040青袍客

    “四位,原本冠英既落在了你们手中,老夫这把年岁了,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为了保住儿子性命,放你们离开。但如今朝廷水师到了门口,冠英,爹却不能为了你,坏了这太湖无数人家的性命。”

    他们如今虽然还有史嵩之、陈埙二人在手,但这两人身世虽不凡,但如今也不过是无官职的士子。且他们这些武林人士,也并不清楚史弥远是否重视这一个侄子一个外甥。只有这两个人人质,并不保险。

    但完颜康就不同了,他是金国亲王的世子,本身便是身份显赫。且他又是金使团的副使,历朝历代擅杀使节都是大失道义的事情,而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朝廷都绝对不会让他死在这。

    眼见老者就要下令开打,完颜康押着人上前一步道:“且慢!在下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老人家是否愿意听我一言。”

    老者看了一眼背后湖面,水师的战船看得更清晰了,但是还有时间:“你说。”

    “若要为质,有我一个人便够了。这三位不过都是我在江湖人认识的朋友,与金国朝廷无关……”

    “大哥!”“大哥!”“广隶!”话说到一半,所有人就都听明白了。

    “大哥,我们是来救你的,怎么能反而让你为了我们留下?”

    “他们也是来救我的。”完颜康笑着抬了一下下巴,指着的正是那战船的方向,“事情到现在,无论是我与你们一同反抗,又或是我自己束手就擒,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位老人家也说了,为了这周围无数人家的性命,他们此时不能放我走。但同为了这周围无数人家的性命,他们得把我平平安安的送回到大宋朝廷的手里。”

    这绝非危言耸听,完颜康要是死在这,南宋不想开战,就必须给金国一个交代。交出真凶自然是最基本的,而这真凶,就是将他劫持了的太湖水寇。到时候死的人,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你们俩走,我留下,以防万一。”欧阳克用扇子点了点黄蓉和郭靖。

    完颜康原本以为黄蓉不会那么干脆答应,但谁知道她竟然很干脆的点了头:“好,我与郭靖先走。”

    “蓉儿?”反倒是郭靖,依旧有些犹豫。

    “靖哥哥别担心,我们四个已经跑了两个,再跑两个不就能都跑了吗?”

    “……”好像这话并没错,但郭靖怎么觉得那么莫名其妙?虽然如此,但郭靖也知道四个人里只有他最笨,既然其他三个聪明人都已经意见一致了,那他也只能点头了。

    “你们四人倒是商量得妥当了,但老夫却还没答应呢。”

    “您若不答应那也好办,我杀了这位……贵姓?”

    “陆。”这却是黄蓉答的。

    “这位陆公子,然后和您拼命。但您却是依旧不敢伤我性命,最多是卸了我的手脚,外加杀了我这三位好友泄愤。但若事情闹到那般地步,那么无论您是否把我送到宋军水师的手中,这结局也都是不会变了。”完颜康语调平和,倒像是与邻家老者拉家常,但这里边的威胁却是毋庸置疑了。

    不过这也使实话,到时候两边已经算是结了死仇,无论完颜康多顾念着南宋,这个仇也是必须要报的。而他要报仇,当然不能自己带兵跑到南宋来。那还是得南宋的朝廷,南宋的水师出手。那么这和他们把完颜康杀了的结果,又有什么不同。

    陆老庄主长叹一声,摆摆手,示意众人让出一条出路;“郭公子、黄姑娘,你们走吧。”

    待黄蓉与郭靖离开,完颜康也是守信之人,立刻放了陆冠英。任由庄丁将他与欧阳克捆扎结实,又被押着,一路到了一处码头。码头上,完颜康竟然还遇到了熟人。

    “史兄,陈兄!二位无恙便好。”史嵩之与陈埙甚至连绑都没被绑着,还都换了新衣。若不是离得近了,还以为是这庄子上的门。

    “世子无恙才是万幸!”史嵩之与陈埙却是比完颜康更激动,往大了说,完颜康生死事关宋金战和,往小了说,完颜康的生死还与他们的仕途有关,第一次办事就办砸了,且还砸得很严重,别说他们是史弥远的外甥和侄子,就算他们是史弥远的亲儿子,以后也别想有什么发展了——史弥远是权相,但以南宋的政治制度,他还是没办法一手遮天的,尤其要注意士林清议。

    “欧阳兄,你怎么也在此处?”见完颜康无事,史嵩之放了心,才发觉完颜康身后还跟着一人,容貌俊美,身姿颀长,虽衣衫狼狈但不失潇洒风流,却不是欧阳克又是何人?原本他们邀请完颜康共游的时候,也曾问过他何不把欧阳克带上同游。只是完颜康说他有要事离开,这才作罢。但谁知他们神仙险境,欧阳克就又出现了,且竟然也同是阶下囚。

    “欧阳是为了救我而来。”完颜康苦笑,“且这些水寇当初也有大半是朝着我来的,拖累诸位了。”

    史嵩之冷哼一声,不过他哼的却并不是完颜康:“世子不必自责,此事不过是一群草寇,妄图想要一步登天而已!”

    欧阳克见完颜康与陈埙都是不语,但看神色却是默认了史嵩之所言。可完颜康自诩聪敏,却怎么也没看出来这事和什么一步登天有关:“这事何意?这是难不成不是因为那段指挥使德行有亏,而广……世子是金人吗?”

    “这事好解释,不过一句话而已‘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陈埙道,面上却是明显的不屑。

    “正是此理。”这些人若真的只是基于义愤,行侠仗义,就应该把他们都杀得干净了,继而作鸟兽散。但是他们抢了脏银,却把几个人都活捉了,若不是段天德被他一刀宰了,那今天段天德这位被唾骂的狗官也应该安然在此。

    而留下他们活命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而这个价值,除了与朝廷谈判,还有什么?

    这陆家,要的不是脏银,不是侠名,他们要的是官身。

    那边陆老庄主正安排去与朝廷谈判的人手,忽见一叶小舟自湖上而来。原本这时候会朝这边来的,不是自家退下来的伤员,便只能是官府派来的说课了。但那舟太小了,看起来不过是一艘只能乘单人的渔舟。

    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岸上众人立刻戒备起来,待那舟离得近了,众人顿时将手中的刀兵握得更紧了三分。

    原来那小舟只在头前站着一个青袍男子,男子并不摇奖,只是站着,小舟便逆风破浪而来。

    “这位朋友,此时我庄中有事,请恕无法招待,还请朋友绕路。”陆冠英也是心志坚强之人,前往被完颜康踢了要害,今日又被轻松拿住,却依然能稳定心神,与他父亲一同处理眼前的危情,说起来也算是人杰。

    那青袍却并不答话,只见他肩膀微微一斜,瞬间拔地而起,陆冠英心中算计着对方的落脚之地,带着庄丁迎了上去,谁知那人在空中毫无预兆的复又拔高丈许,陆冠英再要改换位置,却已然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他飘然落在了沙地上。

    看着青袍,陆冠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因为此人长了一张木雕泥塑般的脸,阴沉麻木,两只眼睛也是清冷至极,只是被他扫视而过,就已经冷汗直冒。若是平常,陆冠英对如此人物必然敬而远之,但如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话:“敢问这位朋友,到此所为何事?”

    青袍却依旧并不答话,他只是自顾自的扫视众人,似是在寻找什么。待陆冠英沉不住气还要再问的时候,青袍忽然转身,不过眨眼间,众目睽睽之下那人却已经没了踪影,竟然无人看清他身法,甚至无人能说出他去了何处。

    “嘶……”欧阳克也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我只道我叔父是天下第一,单论轻功,此人该是与叔父不相上下。广隶,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完颜康摇头,实则是看见了青袍,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这人,八成是黄药师,看来他要将黄蓉带回家去了。

    “广隶?”史嵩之在一边听了两人谈话。

    “欧阳乃是我的入幕之宾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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