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让他简直如遭雷击。
    因为他才费尽心思和日方谈妥,航运公司的股权他占据七成日方占据三成,他来掌握主动。
    可就在背靠上东洋的乐博安正欲开始启动计划呢,却发现对手竟然把他要走的棋路都先走了,这种梦想屡屡被人抢先一步,导致难以实现的绝望好像条绳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样,让乐博安难过的几乎窒息。
    和他同样感叹慢人一步是山口明宏。
    但是当乐博安和他说完自己的感慨表示心灰意冷后,五十出头精力旺盛的山口明宏却说:“乐桑,我们有一个伟大的对手,可是我喜欢这样的挑战!”
    “山口君的斗志是好的,可是具体怎么去做呢。”乐博安便问他道。
    他当然也不想放弃,但这件事得看东洋人有多大的决心。
    这就是他过来后,主动和对方表现的心灰意冷的原因。
    和新罗马商行以韩怀义为主,志同道合加利益捆绑模式不同。
    乐博安和山口明宏的合作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试图互相控制和防备的味道。
    “竞争,复制他的模式立刻入局。我已经想过了。。。”
    灯下,两个中年男人窃窃私语之际,远在湖广总督府的香帅张之洞坐在书房里正满面忧愁。
    他似乎能感觉到对手们的振奋。
    因为就在前几日他立主引入的汉阳厂的锅炉在测试时再度出了问题。
    这个汉阳铁厂现在已成了个负担,沉重的压在他的心头。
    要知道,他从光绪十六年至今,耗资560万两,竟还没有炼成钢。
    说起来这件事还真是他的责任。
    十几年就主导此事的张之洞到底还年轻。
    男人的年轻,既在岁数更在见识和阅历。
    就好像后世抖音上的那句话“你永远无法赚取超越你认识范围的钱”。
    张之洞虽然主导洋务但本身不懂炼钢。
    当时他电驻英公使薛福成购炼钢厂机炉时,英国梯赛特工厂厂主明明很诚恳的回答他说:“欲办钢厂,必先将所有之铁、石、煤、焦寄厂化验,然后知煤铁之质地如何,可以炼何种之钢,即以何样之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未可冒昧从事。”
    当时的张之洞却不以为然,自负的说:“以中国之大,何所不有,岂必先觅煤铁而后购机炉?但照英国所用者购办一分可耳。”
    你非要花这个钱还说的这么嘚瑟,人家英国厂主也就随他去呗。
    结果人家的话果然证明了,专业的事还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等机炉来华并设在汉阳后,张之洞才发现炼钢这玩意不是有个炉子就成的。
    还得有相配的资源。
    好在清廷治下,权力可以放肆。
    只要能出成果就好。
    于是张之洞发动自己的人脉关系,调集资源。
    他先从大冶运来铁,再从马鞍山运来煤,然后在汉阳炼钢。
    但更大的问题出来了,马鞍山的煤因为灰矿并重,不能炼焦,不得已之下他只好从德国购焦炭数千吨。
    结果还是白搭!
    因为这件事张之洞屡受人说道,朝廷上虽然考虑他的颜面沉默着,但没有朝廷的默许那些话又是哪儿来的呢?尤其他执政直隶的梦想也因此几乎泡汤。
    张之洞人前强硬,在暗室内却骗不了自己。
    “还是冲动了啊,读半生书做半生官,却不晓得那句多听人言才不吃亏的俗理。”张之洞在心中长叹道。
    但名臣就是名臣。
    成熟的男人要做出改变,首先必须要有正面错误的勇气,然后要有对自己清晰的认知。
    不止如此,你还必须深刻的解剖造成你错误的外因和内因。
    其中内因比外因还重要。
    因为在这万丈红尘里,内因是真因,外因往往已经是果。
    “老夫当时看似自负,其实是对洋人强横文明的忌惮,老夫太急于证明自己却不晓得稳扎稳打的道理!”张之洞分析着自己。
    一夜过去,再度来到人前的香帅却依旧神态自若。
    哪怕昨晚上他悄悄的把自己骂成狗,但香帅的逻辑是,我骂我可以,你骂我不行!场子不能丢是不是!
    但细心人会发现,香帅偶尔会和手下说:“允恭如果来,直接让他进来。”
    又会忽然关照下面:“要是有个叫韩怀义的后生来,也直接请进来。”
    这时罗马号正沿着水路披星戴月的南下。
    韩怀义则在室内写写算算。
    韩家在天津的开销基本上被押地贷款抵消了,而调动人手和船舶的开销则被那栋门面楼的贷款抵消。
    两者之后还有盈余一千三百二十一两白银。
    但在年底就要和银行结算两笔贷款的利息,以及说好的给予各方管理机构的捐助,加起来有二千两。
    好在目前韩怀义手上已经有了上海的七份合同,扣除提成后的利润在一千八百三十两。
    但是这笔钱必须要用掉,一半用在上海大世界的股份上,娱乐行业多吸金韩怀义很清楚。
    一座大世界抵得上两条内陆航运线。
    另外一半则要花在马赛港过来的半成品维修上,还远远不够,不过魏允恭这边可以拖。
    至于天津卫这边估计还能为韩家赚取一千两左右的利润,可是这笔钱是留不住的。
    因为这边的关系要巩固,答应这边的娱乐世界的资金也要提前备好。
    那么剩下来的就是韩家的本金了。
    “还要再扣掉武汉这边的开销,最后手头能落个五千两银子,可以应付明年,后年开始我家才算真正的站住脚。”
    韩怀义一顿算之后,将这份自己和大哥才有资格晓得的内幕扯了粉碎,然后长出了口气心想我这是在钢丝绳上跳舞,好在接下来些年风平浪静,足够我在14年法租界西扩前储备充足的资金了。
    但是我不能再冒进了,因为人的精力财力都有限,布局之后必须是巩固而不是再盲目的扩张。
    告诫完自己后,韩怀义走出舱去了船头。
    前方视野开阔天地无限,确定思路的他放下心思摊开双臂惬意的兜着风,如在拥抱这个世界。
    也就在这个时候,石金涛刚刚离开瓜州渡乘船往回,他忽然听船工大呼小叫,就从舱内往外无意一看,只见一艘崭新的铁甲正迎风破浪即将入江。
    洋人的船就是厉害啊,坐着艘从韩家买来的破木船的石金涛正在感慨。
    下一秒,他的眼珠子忽然凸了起来。
    石金涛揉揉眼睛再看,那艘铁甲洋船船号的后面竟清楚写着“信义和”三个汉字,这,这。。。是巧合吧?我呸!这肯定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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