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见年江手里多了个药包,正在和小学徒比划着什么,思量了片刻,他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上去拍了拍年江的肩膀,道:“我出去转转,等下回来。”

    “哦,好,”年江一脸歉意,“也是我思虑不周,硬是要拉着你来。”

    “叽叽歪歪个什么,烦死了。”不耐烦的摆摆手,白季柯转身提腿朝外面走去,背着手的样子颇有些无赖样。

    “……就五文钱吧。”小学徒伸出无根手指头。

    白季柯一路散漫的逛了出去,实则是跟着刚才讲八卦的两个人。刚刚在药铺里就感觉很奇怪,这两个人好像是来刻意讲的一样,总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那两个人穿着俨然就是村民的模样,满脸的忠厚老实,现在正步子飞快的在人少的地方穿行。

    更让白季柯倍感疑惑的是,整个村子里在耕作的都是老人或者女人,小孩子满村的跑,数量也很少,很少见到穿着普通衣服的青年男人,然而这里更多青年的是背着武器的,都是江湖子弟。

    既然老人女人都如此辛苦出来劳作,那那两个男人就没有理由再出来聊八卦了。

    老人颤颤巍巍扛着锄头,有一些老人甚至瘦成了皮包骨,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凿刻而成,已经麻木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希望;女人也是衣着破旧,面色蜡黄,骨瘦如柴。这下细细的看过去,才发现这里的房子大多都很破了,一些门缺了一角,一些门随风摆动关不上,透过墙上的洞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简直一贫如洗,就一张土床,有的甚至连被子都没有。

    白季柯有那一瞬间的愣神,疑惑也没多久,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瞬间,心里百感交集。

    正是因为这里是临江附近唯一一个比较大的村镇,于是常有江湖人士在此逗留,一来二去,村中壮年或是少年就染上了江湖风气,迷恋上话本中的刀光剑影,或是被什么人蛊惑了,出门闯荡江湖;这里也并非多么富有,只不过是沿途人口聚居的数目最多的地方而已,江湖人士就算经常光顾自己,也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收益,有可能还会亏损。

    毕竟,对于江湖人士来说,反正这里的百姓是不会武功的,也不会有什么人会专门为此出头。

    良久,一口长长的气伴随着无奈而被人轻声叹出。

    眼看那两人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见,白季柯一下子从同情的情绪里走出来,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等到黄昏日落,鸟雀惊飞之时,白季柯才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村口。远远的就看见几个人影坐在那里,眯起眼看了一久后认出了杨徹的身形,他才放心的走过去。

    “你这是去哪里了?小江说你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杨徹迎上来问道,身后的钱宪年江一站一坐,见他过来了不由得精神一震,该站起的站起,也朝他走来。

    “我的天啊,”白季柯满脸的无奈,还有深深的悲哀,他扫视了一圈小伙伴,现在再看到阿蓉也不觉得别扭而是庆幸了,“你们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怎么?”看他这幅样子,几人好奇的问。

    “边走边说?”白季柯说着,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话说小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兄是第一个到这里的,我还以为你们会是一起回来。”钱宪说,年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我炼好药就过来了,不过还没吃,因为服用之后要静养调息几个时辰。”年江说。

    “今天下午在这里转了一天,应该不会有追兵。今天天色也晚了,再赶路难得找地方休息,就在这里借宿吧。”杨徹说,“如果在这里住的话你今晚可以服药吗?”

    “没问题。”那句话问的是年江,他算了算时间,得出肯定答案。

    “那行,走吧。”杨徹点头,招呼几人进去。

    几人几乎整个下午都在村子里走动,沿途所见就如同白季柯看到的那样,要么是已经在这样的生活里麻木的村民,要么是几个普普通通的侠士,完全没有一点威胁。按照钱宪的话来说就是这里都穷成这样,那些高手要么在自己地盘上待得好好地,要么去那些繁华的地方或是门派,何苦来到这里。

    原先他们都想多了,也许是没有料到这里的青壮都离开的缘故,或是高看了临江这一代的武林影响。

    “……我本来是想上去看看他们是个什么情况,没想到看见他们对几个从衣着打扮来看是一个门派的人点头哈腰的,我躲旁边听着,那两个男人叫那几个人什么‘神仙’‘大侠’之类,狗蛋的老子都没怎么隐藏气息他们都发现不了老子,还敢说大侠,我……咳咳,然后我听了一段,就是说‘我们已经连续传了几年的消息了什么时候才可以进宗门’之类。”

    几人心下一沉。

    “我是知道有这种情况,当初出门前说要行侠仗义,现在看见这副样子倒是比从书上看来更难过许多。”白季柯严肃的说。

    “对,”杨徹微微垂眸认同道,“这里基本与世隔绝,村民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多为淳朴之辈。江湖人心险恶,这样的小村子简直是太好的下手对象,拐一些幼儿青壮出去简直易如反掌。”

    “就是这样,然后留下老人和女人。”白季柯轻声说,“于是青壮就跟着出去做自己的江湖梦,留下一个日渐衰败的村子,那些老人已如此老态,女人如此憔悴,他们见既如此,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丝恻隐么?今天我虽然出去教训了他们,可是我相信村里这样的人不止这几个。”

    话音一落,满室的寂静。

    “的确可悲。”只要想起当自己回到家乡,只见满目尸骨与萧然残破,那是一个满心震荡,恨不得以死谢罪。

    每个人都有家,都有故土,对这样的感情实在是能够感同身受,即便是年江,心里也有一个家。

    他突然想起了这一世的父亲与母亲,只可惜现在是找不到他们了。

    白季柯虽说如此,即便有心去整治,却也无可奈何。他们有要事在身,迟早都得离开,处理了这一波指不定会得罪多少小团体,他们背后的人定当会在他们离开之后来寻村民出气,况且江湖之中最烦人的除了站在制高点的宗门以外,就是这种小团体了,如虱子跳蚤一般,密密麻麻难以时常扰乱你的心;再者,天下如此之大,这样的村子多不胜数,一个个救过去,就没完没了了。

    “好了,今晚好好歇息吧。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不能松懈。”杨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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