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锦绣心里明白,当初丈夫执意要从军,其实原因很多。而其中最主要的一个,怕就是存了心思想跟沈彦清对着干,从而替绣绣报仇。如今绣绣回来了,虽然是换了副身子,可她到底回来了。

    更何况,绣绣明显还是对沈彦清余情未了,若是此番他再执意与沈彦清过意不去,就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想到这里,齐锦绣心中总归不好受,当即就敛了脸上所有笑容,心中醋意翻江倒海,她觉得有些委屈,很不争气的就红了眼圈儿。

    男人的心思总没有女人转换得快,他也想不到,不过是聊起两人以前的幸福日子,妻子竟然都会想到旁的。见妻子突然间沉默,而后哭了,赵昇慌了神。他不晓得怎么回事,妻子素来乐观坚强,他还从没有见她这样哭过。

    “怎么了?是不是在宫中受了罪?”赵昇本能就将人抱得更紧,没有想到,妻子竟然毫不客气就使劲推开他,他一愣,这才悟过来,不是在宫中吃了苦,而是生自己的气了,这是在跟自己闹脾气。

    赵昇垂眸认真反思,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方才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京城险恶,不若在安阳活得自在……莫非她是嫌弃自己没有上进心没有出息。

    想到此处,赵昇笑起来,黑眸亮亮的,小心翼翼凑过去哄着。

    “我家阿锦是个努力上进的,为夫自然不会落下。”他健硕手臂揽过妻子,手被打了也不放弃,只紧紧抱着她,让她脑袋靠在自己胸膛,“我的意思是,只要跟阿锦在一起,不论在哪里,为夫都很知足。”

    齐锦绣依旧不理他,任他说什么甜言蜜语,她都不接受不应声。论行军打仗,赵昇十分在行,可是猜起女人心思来,他明显无从下手。被妻子冷了一路,到了家门口,见她还是不搭理自己,赵昇这才晓得,这事情严重了。

    可是,他真不晓得哪里错了……

    齐锦绣回了房间,倒是也不哭了,只是脸色依旧不好。

    她知道自己有些小心眼了,可是又怎么样?她就是在乎委屈,又怎么样?她晓得,绣绣回来了他也没有舍弃自己,想来的确是对自己深情的,这一点她也承认。可是每次只要想到他曾经对旁的女人那样好过……而且……如今无论那个女人做了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他依旧对她好,替她烦神,替她担忧……她就难过。

    她不是贤良妇,也不想当贤良妇,她就是嫉妒了难受了,就是想跟他闹一场。省得他觉得自己是观世音下凡似的,做什么好事都是应该的。他的眼里不是只有一个女人,她相信,此刻若是绣绣出了什么事情,他肯定第一个冲过去。

    想到这些,齐锦绣已经不是伤心了,她是难过。

    爱情的天平,从来都不会是完全平等的,而她也做不到,将旁的女人完全从他心里抠出来。她不喜欢为着拴住丈夫的心而耍些手段,她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是每回闲下来只要想到那些,心中总归不舒服。

    在她的爱情观里,感情容不得丝毫杂质,容了杂质,她就觉得委屈。

    见丈夫进来了,她看了他一眼道:“我有事情想跟你谈。”

    赵昇看妻子一眼,而后撩袍子在她身边坐下,侧着身子看着她道:“什么?”

    齐锦绣道:“我跟皇后娘娘说了,宋家的绣样,原本是我的,他是窃取了我的劳动成果。我不愿意吃这样的哑巴亏,所以,跟皇后说出了事情的真相。皇后娘娘承诺,会替我讨回公道,不过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这件事情牵扯到何姑娘,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事先跟你打声招呼。”

    赵昇蹙眉:“阿锦,你不会这么做。”

    他不是没有想过揭露宋家,只是,此事若论起来,乃是欺君之罪,而那绣样是绣绣偷出去的,真追究起责任来,绣绣也脱不了干系。就算罪不至死,可也是有罪,会受到惩罚。阿锦是聪明人,她又那么善良,她不会这么做。

    “你为什么认定了我不会这么做?你该是知道,这件事情若不是我讨巧赢得圣心,现在受陛下严惩的人就是我。何姑娘不笨,她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肯定想得到我可能会有的下场。可她还是那么做了。虽然我明白她的心情,可是我自认为自己没有错,如今这样,我也是受害者之一。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只愿意回到我以前的生活。”

    “阿锦,你想离开我?”赵昇原听妻子诉说那些,他也是知道妻子委屈了,不论此事结局如何,他定当不会叫妻子更委屈了去。若是真因此事叫妻子惹得天子动怒严惩,他定当会想尽法子替她受罚,不会叫她遭一点罪。

    可听到后半句,他犹如遭雷劈一般,他近来最害怕的就是妻子离开自己。他怕她回到属于她的世界曲,他怕自己纵使再位高权重,也再寻不得她。他要跟她生生世世,他怎么能够允许她离开?

    “我不许!”赵昇连忙严肃否了一句,继而紧紧抱住妻子,“你答应过,要跟我白头偕老的,又怎么会说这些话?阿锦,你要是生气了,打我骂我都成,只是往后别再说这样的气话了。”他紧实厚重的身子紧紧拥着她,仿若他一松力道,她就会跑了似的。

    齐锦绣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挣扎,过了片刻道:“我累了,想歇下。”

    “好,我陪着你。”赵昇连忙掀了被子,就要跟妻子一同歇下。

    齐锦绣不愿意,挣扎道:“我去厢房睡。”

    赵昇一愣,黑眸定在妻子脸上,他总觉得,今天这样的妻子,倒是叫他有些不认识了。

    齐锦绣撇头看丈夫,看见他的表情,她勉强挤出笑意来道:“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是,我就是无理取闹了。我不想委屈自己,我坚强隐忍,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想让在乎自己的人过得好,而不是任由旁人一再欺凌。赵侯爷,在我心里,爱情容不得一点杂质,我不想自己的丈夫总是为别人考虑,却一再要求我容忍大度。左右我已经是和离过一次的人了,我也不在乎再和离一次。”

    “阿锦……”赵昇唤了一声,“你真的舍得?”

    “我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如果自己丈夫的心里还装着别的女人,我不会耍手段去谋得丈夫的心,我会离开。”齐锦绣说完就站起身子来,想要绕过丈夫出门去,却被男人抓住了。赵昇道:“你歇在这里,我去书房睡吧。”

    说完没有即刻走,像是在等着她回心转意一般,奈何妻子根本没有搭理自己。

    甜宝原是在上房跟着奶奶哥哥和小姨玩的,听说爹爹娘亲回来了,她可高兴了,立即抓着小香的手就往母亲院子跑。她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娘亲了,真是想死了,可才跑到门口,就听见爹爹跟娘亲吵架的声音……

    她原本是有些懵的,待得见爹爹一个人走了出来,她突然“哇哇”大叫嚎哭出声来,小小人儿紧紧抱住父亲小腿,哭得口齿不清道:“爹爹要去哪里?不要跟娘亲吵架,是因为我吗?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赵昇把女儿抱起来,故作镇定笑着哄她道:“爹爹跟娘亲没有吵架,甜宝乖,去屋里陪着你娘亲,爹爹去书房处理些事情,等忙完了,就回来陪着你跟你娘亲,好不好?”

    “现在就陪我们,爹爹,你别忙别的,你哄娘亲高兴好不好?”甜宝依旧很害怕,没有嚎啕大哭了,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流,可怜兮兮的,“娘亲肯定也哭了,爹爹都不知道,娘亲也是会哭的。”

    赵昇愣住了,继而回头看了眼,就抱着女儿往内室去。

    齐锦绣擦了眼泪,起身从丈夫怀里抱过闺女,亲她小脸说:“甜宝,娘想你了。”

    “甜宝也想娘,可想可想了。”甜宝小胖手紧紧攀住母亲脖颈,小脑袋无力搭在母亲肩膀上,“娘亲,以后咱们都不要分开,好不好?甜宝舍不得你。”

    齐锦绣没有说话,只是细细看着小丫头,想着她从一点点大长成如今这般,一时间五味杂陈。

    “甜宝,娘亲抱着你睡。”齐锦绣在床沿坐下,横抱着闺女,想像以前一样哄着她睡觉,根本不理会站在一边的丈夫。

    甜宝伸小手去够爹爹,打着哭嗝:“爹爹一起。”

    赵昇望妻子一眼,见她没有说话,他撩袍子坐下。

    “爹爹,娘亲,甜宝……一家人。”甜宝抽噎着说,“永远都不要分开。”

    “好。”赵昇立马应声,又悄悄抬眸去看妻子,见她依旧面无表情,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他眉心又深深蹙起。

    ☆、第 156 章

    这场冷战来的猝不及防,赵昇一时间倒是不晓得如何做好了,以前也有小吵小闹,但是不管怎样,自己服软哄了妻子,依旧好得如胶似漆。他记得妻子说过,夫妻间不必相敬如宾,显得生份,吵吵闹闹才会感情好。他也赞同她的说法,喜欢妻子跟自己闹一些小脾气,他只将妻子做的这些当做她是在跟自己撒娇。

    男人嘛,都不喜欢刻板保守的女子,懂些情趣的,会耍些小性子的,会更旁人呵护疼惜。

    只是这一回,赵昇觉得,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不论他怎么做,妻子依旧待他淡漠,倒也不是故意针对他,就是待他不若以往那样了。若是刻意针对他还好,说明妻子是有心跟他使性子,可就是这种若即若离淡淡的态度,叫他莫名生出一种恐惧来。

    来不及多想,军务开始忙起来,南越使团要留在京城一段时间,身为供职京畿营的将领,自是要时刻警惕做好保护工作。打从锦绣斋替大齐赢回面子后,昭元帝越发器重锦绣斋跟赵侯府,再加上有陆老将军对赵昇的鼎力夸赞,昭元帝自是更加看重赵昇。

    公务繁忙,能陪在妻子女儿身边的日子就渐渐少了很多,待得十月南越使团离开京城后。又到了太后娘娘的寿辰。太后不是整寿,可因着春时明阳老公主六十大寿做得实在风光,虽则太后不是整寿,昭元帝也不好让太后的风光输给明阳姑母。

    再说,老人家上了年岁,做一年少一年,昭元帝也十分愿意让太后开心。

    故而,一纸诏书发下去,让各地藩王进京给太后祝寿。太后听得此番,自是极为开心,又想着,既然这次寿辰做得隆重,而民间的锦绣斋名声越来越大,她自然不肯输给明阳,也指定了要锦绣斋的齐娘子亲自给她设计衣裳。

    南越使团才离开京城不久,昭元帝就如约赐了锦绣斋“天下第一衣”的称号,已经是让锦绣斋独占鳌头了。而如今太后又点名要齐娘子裁做衣裳,这让黄贵妃坐不住了。燕王背后靠的是宋家财力,同样,燕王母子也必须要能够在关键时刻护得住宋家地位才行。

    如此一来,黄贵妃即刻去了太后的寿康宫,委婉道:“母后,虽则齐娘子乃是妙手,可是宋家人的技艺也是不差的。上次的霓裳舞衣,母后您该是也瞧见了,设计裁做得多好。虽则没有赢得比赛,可也不是衣裳的错,是舞没有比过人家。再说,锦绣斋不过是讨了巧,这才赢得比赛的,论起来,齐娘子的那件粗布麻衣,怎抵得过宋家霓裳羽衣的十分之一?母后,您的寿诞可是大事,这回又是往大了办去的,可不能输了风采。”

    这句“输了风采”,可是有些意味的,暗指跟明阳公主相比。明阳老公主当时做寿的时候,择的就是锦绣斋帮忙做衣裳,若是太后此番再点名只要锦绣斋齐娘子做衣裳的话,一来显得像是在跟老公主争什么似的,有些小家子气,二来,也显得低了公主一等。

    毕竟,走人家走过的路,也素来不是这位凡事都争强好胜的太后的性格。

    太后原只沉浸在喜悦中,只想着如何将这个寿辰办得好,旁的没有多想。此番经黄贵妃这么一提点,她才忽然领悟过来。

    她的身份比明阳公主高,她怎么能够捡老公主剩下的东西用呢?这样显得她多没有气度跟品味。这般一想,太后忽然又想起那宋家做的霓裳舞衣来,不由眼前一亮道:“倒是不如就给宋家这次机会,让宋家替哀家去操劳担忧吧。”

    “母后,只让宋家一家来做,自当也是不行的。”黄贵妃继续劝道,“再说,您已经下了懿旨让锦绣斋做此事了,这旨意也收不回来啊。依臣妾看,何不再下一道旨意,让天下所有但凡有些名气的成衣铺子都替您忙活。这样一来,才方能够显得出你的大气。”

    太后一想,觉得黄贵妃说得极为有道理,于是应了。

    *

    得了宫中太后懿旨,齐锦绣此番自当尽心尽力,左右太后寿辰在十二月,她也不很着急。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她平素也鲜少出门,只呆在屋内画绣样。得知太后又颁发另外一道懿旨的时候,齐锦绣笑了,心中明白得很,怕是其中有人费心做了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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