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极鲜大堂中,歌乐喧天、笙弦聒耳。
    顶楼四个豪华大包厢,以一年之四季命名,乃春夏秋冬……
    哪有那么土?人家分别唤作‘青阳’、‘长嬴’、‘白藏’、‘玄英’。
    虽然意思是一样的。
    此时,在那叫‘青阳’的包厢里,小爵爷李承恩正将禧娃,引见给一班纨绔子弟。
    说起来,眼看就要入夏了,这还是禧娃头一次出门哩。
    其实按他的本意,今年都不打算出门了。
    两只脚上的伤倒是都好了,可隔壁老王太医的警告音犹在耳,赵士禧唯恐出门再遭不测啊……
    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连小命一起丢掉?
    但李承恩心心念念,不忘答应过禧娃,要带他出来潇洒一把的事情。
    这两天他好劝歹劝,还给赵士禧求了全套的辟邪之物,才把已成惊弓之鸟的禧娃给劝了出来。
    此时的赵士禧做了全副武装,脖子上系着玉牌,左手腕上拴着狗牙,右手腕上拴着佛珠,前胸贴了张符箓,后背还背了把桃木剑……自信百邪不侵了,这才壮着胆子走出门来。
    别说,还真管用,一直到现在都没出事儿呢。
    只是他这副尊容,着实让一众公子哥儿吃惊不小,不由肃然起敬问道:
    “不知这位道长,仙山何处?”
    “咦,道长怎么还挂着佛珠,莫非佛道双修不成?”
    “谁是道长谁是和尚?”赵士禧气得饮一杯雄黄酒道:“老子是‘人间悲剧’赵士禧,我这是为了辟邪!”
    “都理解一下哈,我这大侄子忒惨了。”李承恩自觉今日有义务照顾好禧娃,赶忙对刘嗣德等人摆摆手道:
    “这孙子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就他妈一个愿望,能把身上的两张会票给花出去。”
    “这不简单?”刘嗣德等人笑道:“多少花不出去?”
    “可这么简单一事儿,搁我这贤侄身上,就他妈比登天还难!”李承恩一拍桌子,把赵士禧今年几次三番倒血霉的经历,愉快的分享给了大家。
    “哎呀我靠,实在是太惨了……”一众公子哥笑得前仰后合,都对赵士禧佩服的五体投地。
    人这辈子,倒一次霉不稀奇。稀奇的是一直倒霉不间断,整整半年停不下来……
    这他妈得衰成什么样啊?
    这些公子哥的圈子十分封闭,等闲不会接纳新人加入。但他们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打心眼里接受了人间悲剧赵士禧。
    毕竟,人生的幸福是要靠别人不幸来反衬的。
    小团体里多这么个人,大家的幸福指数蹭蹭就涨了一大截儿呢。
    于是公子哥们纷纷和禧娃称兄道弟、推杯换盏,一个个拍着胸脯表示,带他花钱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了。
    不就是两张会票吗?哥儿几个一晚上就帮你花出来!
    ‘其实是九张……’禧娃心里默默道,太叔公走的时候,和叶老奶奶又一人给了一张呢。
    不过禧娃这半年也不是完全没长进,至少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了……
    ~~
    叫‘青阳’的包厢里,一众公子哥绘声绘色,向禧娃描述京城几大销金窟中的情形。
    什么勾栏胡同、本司胡同、粉丝胡同、东院西院、马姑娘胡同、宋姑娘胡同,还有当年玉堂春住过的苏家大院,都是公子王孙们流连忘返的好去处。
    什么大同婆姨、泰山姑子、西湖船娘、扬州瘦马……又分南班北班,南班以声色愉人,北班以实力取胜。
    此外,好玩的也多了去了。有陪你打牌的、串戏的、说书的、吹箫的……只要你能付得起钱,什么都有的玩儿。
    结果说得公子哥们自己心痒难耐,风卷残云吃光了酒席,便勾肩搭背下楼找乐子去了。
    不过这些公子哥毕竟年纪还小,加上一大群人呼呼隆隆,怕在里头撞上家中长辈,是不大敢去粉子胡同之类的固定场所的。
    他们的目的地,是什刹海上的那些画舫。
    画舫上什么都有,且船一离岸也不用担心碰上谁,正是这帮公子哥最中意的去处。
    小爵爷其实还没那方面的想法,但他就是喜欢凑这热闹,愿意攒这种荤腥不忌的局。
    只能说是一人一个爱好了。
    他一边扶着晃晃悠悠的赵士禧在前头走,一边问后头刘嗣德道:“订好船了吧?”
    “哎呦,都多少回了,你还不放心?”刘嗣德撇撇嘴道:“一早就定好了!喏,整个什刹海最大的一条画舫,那不就在前头等着咱?”
    众人果然看到,一艘灯火通明的两层画舫,正静静停泊在码头旁,等待客人们的到来。
    公子哥们不由大喜,加快脚步就冲了过去。
    ~~
    什刹海旁,钟楼上。
    宁安长公主依偎在赵守正身旁,赵二爷用一件宽大的披风,将她紧紧裹住。
    二人一边看着湖面上的画舫,一边说着临别的话儿。
    “赵郎,宁安又要和你分开了……”
    “宁安,圣命难违啊。”赵守正叹口气道:“谁让我打了小阁老呢?”
    “哎,皇兄也真是的,人家哭求他半天,也不肯松松口。”宁安幽怨道:“我看他就是为了拆散我们。”
    “不许你这么说。”赵守正却正色道:“皇上虽然是你的兄长不假,也是天下臣民的君王,岂能因私废公?”
    “人家以后不说就是了,干嘛这么凶吗?”宁安红着眼圈道:“还不是舍不得你?”
    “哎,我也是舍不得你啊。”赵守正又叹了口气,将长公主搂得更紧了。
    “赵郎……”长公主仰头看着赵守正那性感的胡碴、轮廓分明的侧脸,嘤咛一声道:“再给宁安吟首诗吧?”
    “好。”赵守正点点头,轻嗅丽人的发香,便用那磁性的嗓音沉声吟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长公主登时就痴了,定定看着心爱的男人,心说这不就是说的我俩吗?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两个正浓情蜜意,恨不得化作一人时,忽听不远处,后海中传来噗通一声……
    长公主不禁一个激灵,失声道:“又有人落水了?”
    “好像是。”也就是赵二爷这种粗线条,才不会问她一句,为什么要说‘又’?
    两人便站起身来,扶着白玉栏杆张望。
    果然见到湖边码头上,最大的一艘画舫旁围了好些人,还有人跳进水里,像是在救人。
    宁安见状便收回了目光,春宵苦短,哪还顾得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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