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勋整军是一把好手,有时候专业和不专业,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刚刚招募起来的八千士卒,在他两日的操练下,竟已看不出新军的痕迹。

    军容肃整,刀甲锃亮,气势上下呼应如一。

    身居大西北后方,要长途跋涉奔袭陇西之地,粮草乃是一个大问题。

    刘云在和盖勋商量过之后,决定不运粮,战士自带七日口粮。

    也便是说,这一仗,必须要在七日之内定胜负。

    否则,士兵便有饿死的可能,以及哗变的风险!

    在大军开拔之前,随刘云而来的一百名护卫,被他悄悄派出去了六十人。

    这六十人中的大批将以商贾、流民的身份,悄悄渗透进金城,榆中,散布消息,顺带搞搞破坏,策应大军的进攻。

    刘云有意成立以暗杀、情报刺探为主的谍报部门九宫司。

    这算是在成立之初的一次小试牛刀。

    剩下的六个人,则分批前往了豲道。

    他们所肩负的使命和消息是一样的,通知此时屯守豲道的王治,率兵潜伏榆中一带。

    为了将消息顺利传到,刘云不得不用这格外小心的策略。

    冬腊月,年关将近,来自亚欧大陆深处的寒风变得愈加猛烈。

    西北边陲之地的敦煌郡,迎来了最为寒冷的时刻。

    本商定好的发兵时日,因为这寒冷的天气,不得不滞后。

    刘云在走访了一圈广至县的商业之后,忍着肉疼,用刚刚换来的马,又换购了大批的羊毛以及其他如牛、骆驼等动物的毛。

    敦煌之地,少麻、至于丝织品就变得更加的稀罕了。

    制作御寒之物的材料,多只能在动物的身上想办法。

    羊毛衫,这个在20世纪风靡各大乡村的流行衣物。

    被刘云硬生生的拔早了一千多年,通过几根光滑的红柳枝给挑了出来。

    虽然通过刘云手里出来的东西不耐看,看着也不太像是羊毛衫。

    但也能用,好歹是件衣服,还是一件羊毛弄出来的衣服,勉强可以称之为羊毛衫。

    重点是,真的挺暖和的,好不好看的就不要紧了,毕竟新手上路。

    八千兵士的毛衣,想靠几个人织出来,难度无比的大,至少得用几个月的时间。

    于是,刘云又想了一个办法,大家自食其力,自己织自己的。

    刘云在尝试着织出来了一件之后,就顺利成章的成为了老师。

    盖家原本马场,如今的练兵场上,八千多人按照队形坐在地上。

    刘云坐在最前面,双手十分娴熟的捻着毛线,“都给我注意好了啊,这个毛线,你得弄匀称,弄紧实,不然织出来的东西,分分钟就给你绷线。”

    “手一定要巧,要用那个巧劲,这也不是行军打仗,别一个个的下死力气造。”

    ……

    盖勋就在刘云的身旁,他也在织,而且已经织出来半条毛裤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盖勋是从刘云开始试织第一条毛衣的时候,就盯着看的,如今手艺也算娴熟了。

    这近万人织毛衣的场面,不得不说还是很宏大的。

    就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一群大老爷们蹲在练兵场上织毛衣,看着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画面着实过于唯美。

    盖家的女眷也在织,但奇了怪了,她们学这东西的速度,竟然还不如一群大老爷们。

    最后不得不沦为了打下手的,做些清洗,分拣羊毛的工作。

    又六日后,在腊八节的前夕,部队终于开拔了。

    汉末也有过腊八节的习俗,合聚万物而索飨,是祭祀诸神的日子,当时称之为腊祭。

    但并不固定在初八日,而是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

    在出征的大军中,还有几个特殊的人物,那是盖勋相熟的本地商人。

    他们对于刘云手中的盐十分感兴趣。

    即便这样刀兵横行的岁月里,也磨灭不了他们行商的热情。

    随行八千军队保护的商队,恐怕是如今最为安全的商队了。

    部队急行军穿过青藏高原边缘,直插西平。

    冰冷的铁甲下面,套上厚实的毛衣、毛裤,绒帽,在这个寒冷到随便就能冻死人的天气里,无比温暖的士兵们,浑身上下全是沸腾的战意。

    如果公孙禄此刻在,肯定又会说这是刘云拉拢人的伎俩。

    这的确是拉拢人的伎俩,但刘云是明着来的。

    人心比人心,刘云给予他们一切的保障,士兵们也会知晓用奋勇杀敌来回报。

    ……

    在刘云率军奔驰在冰天雪地里的时候,出云山上,由公孙禄操办的工坊终于建成了。

    原本由赵登暂管的将作监,现在由一个名为卓钢的人负责。

    这是公孙禄擢升的,据说此人是卓氏后人,善冶铁,煅百炼钢,便使他从众多的工匠中脱颖而出了。

    除了冶铁工坊以外,在原本的矿山旁边,盐作坊、造纸坊、制衣坊三个作坊,也建成并顺利的投入了运行。

    如今的出云山,即便是在这寒冬腊月里,也格外的火热。

    出云山下,那座原本是由张岭大力修建,意图扩张自己势力的张氏坞,在他身故之后,自然而然的便归了刘云。

    那里,如今是整个汉阳最为秘密的地方,由五百甲士护卫,等现人不得进。

    那个地方,如今也是出云山几座作坊中规格最高的一座——火药坊。

    所有黑火药的制造,工艺提升,制造相关产业,都在那里进行。

    刘云这个甩手掌柜做的很彻底,在这些事情上,他只提想法,其他的,一概不管。

    用他的来说,他就是一个行外人,这些事情他真的不懂。

    但这些东西他见过,用过,也大概知道是怎么来的。

    所以,他只提想法,剩下做的事情,归专业的人去做,反正他也做不出来。

    不论古人还是今人,一样都是平等的,能造就春秋百花齐放,能造就那么繁杂文字的古人,并不愚昧。

    他们,可能只是缺少一个启发的点。

    甚至于在刘云看来,古人的智慧在有些方面,更为牛比。

    关于作坊的那些想法,在闲聊的时候,刘云反复的提过很多遍,于是,公孙禄也就记了很多遍。

    到最后,公孙禄才发现,单单只是李云的那些想法,他就堆了半个房间的竹简。

    在冶铁上,刘云提过百炼钢,提过蒸汽机、提过无缝钢管,等等……

    在制盐、制衣上,刘云提过生理盐水、缝纫机、棉衣物、皮靴等等一大堆。

    然而刘云提过最多的,绝对要数,玻璃、望远镜、大炮、大狙这一堆。

    但这一切,公孙禄都详细记录了,有些还有草图。

    这也就是刘云是这里的主子,要不然,绝对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给打死。

    就更别说去记录这些东西了,听都不可能有人会听。

    但正因为刘云是整个汉阳郡的主子,这些话公孙禄不但听了、记了,而且还逐步的开始实施了。

    在一统汉阳郡之后,公孙禄几乎把全郡的工匠都召集上了出云山。

    这一切,和皇甫显开始执行一系列的农业政策,差不多都是同期开始的。

    关于那些想法,那些东西,即便所有人都没有听过,但主公下令了,这些工匠也必须绞尽脑汁的往那个方面去想,并想办法做出东西来。

    ……

    金城的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混乱。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消息,竟然说盖勋在敦煌郡起兵了,纠合了近十万的大军,兵锋直指金城!

    这个消息,就像这段时日以来,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一样,传的到处都是。

    不论富贾巨商,还是贩夫走卒,几乎所有的人似乎都知道。

    但偏偏住在那座巍峨宫殿里,手握雄兵数万,权盖西北边疆的那些人,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

    这感觉,就好像是本应该什么消息都知道的人,偏偏给隔绝在了这个世界之外。

    连着吵了无数次乱架之后,韩遂终于派出了斥候。

    刺探范围,一直纵深到了以北八十里地,几近到了破羌。

    然而,哨探传回来的消息,和这茫茫白雪大地一样的洁白,什么也没有。

    程银像是往常一样,带着几名亲兵上了金城那巍峨的城墙,他即是来巡视,也顺道散散心。

    只有站在这高高的城墙上,才可以看见那波涛起伏的鹯阴河。

    这条大河流淌而去的方向,是故乡的方向。

    其实,程银不是一个念乡的人,万世功名比这来的更划算一些。

    他只是没什么可想的,便想想,隔着千重山的河东故乡。

    不想刚上城头,便瞧见了目不转睛望向北方的候选。

    候选看的格外认真,凛冽的寒风,裹着雪渣子,自身畔刮过,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程银干笑了一声,说道:“侯将军该不会真的以为盖勋那贼子会领兵叩关吧?”

    候选闻言,扭头看了一下,说道:“事出反常必为怪,即便他们不会攻打金城,也会挑选一处动兵,只是如今我还想不出来,他们意图攻打何处!”

    程银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伸出被冻的通红的手,迎风抓了一把,说道:“侯将军,瞧见没?在如此的冰天雪地里妄动兵灾,除非他盖勋是个疯子!即便此时他真的领兵叩关,不消我等动手,这老天也会治了他这在冬天发疯的毛病。”

    候选没有反驳程银的话,而是顺着说道:“三九寒天出兵,自然不是什么良策,可我始终觉得此事很不对味。那满天飞的小道消息,应是敌方的探子散布出来的,按常理推算,盖勋打的算盘,应是想让我等恐慌,堕我军士气。”

    “你就是杞人忧天,在这个时候发兵,那就是自寻死路!汉阳郡被一个无知小贼给劫了,主公不也是因为这鬼天气,不敢贸然发兵,这才一拖再拖嘛!”程银难以理解的说道。

    他很是想不通候选这个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平日里挺正常一人,为何在这件事上便死钻牛角尖了。

    候选的眉头狠狠拧着,他半抬着右手,说道:“程兄,你且仔细想想。难不成盖勋只是故布疑兵,故意吓唬吓唬我们?可他这么做又是何必呢?”

    程银仰起头望着漫天而下的雪花,此时已是鹅毛般的大雪,让他身置其中,感觉整个人好似飞起来了。

    慢转着身体,程银漫不经心的说道:“盖勋那个老家伙,年纪已经大了,发发疯也是正常的,且不可当常人对待啊!自古不论多么残酷的战争,入冬便是将养之时,来年开春该如何打还是如何打,冬日里征战,笑话喽!你就瞧瞧身边这帮家伙,冻的连刀都提不起来,还如何打仗?”

    候选点了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可,他为何要散布这消息?”

    程银猛的瞪眼瞅着候选,“你这个脑子,让我如何……”

    “等等!”

    程银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忽然听到候选大喝了一声。

    “干嘛?干嘛?还不让人说不是,你这个脑子我跟你说……”

    候选的声音陡然紧张了起来,大喝道:“你看!”

    程银压下心中的怒火,顺着候选的目光看了过去。

    一瞬间,他也呆住了!

    “老天爷,这盖勋果真是个疯子!”程银目瞪口呆喃喃说道。

    只见,在金城城外不足五里地的山坡上,如同鬼魅一般出现了一队玄甲军。

    玄甲黑马,他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那里,连守城将士也都是刚刚才发现。

    缓缓的,一队又一队的玄甲骑兵出现在了那里。

    那个方阵越变越大,转眼间便覆盖了整个山坡,目测近万人。

    一眼望去,清一色的玄甲银枪,像是一片黑色的潮水,停滞在白茫茫的雪上。

    就连他们吐出来的白汽,在这城楼之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一个激灵间,程银和候选二人同时大喝道:“快报,敌军叩关!”

    沉寂在冬日里的金城,突然战鼓雷鸣,气氛陡然肃杀了起来。

    这已是刘云离开敦煌郡的第八日,金城关,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望着这座巍峨的大城,刘云忽然间,真想给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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