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约瑟夫便习惯性的早早就起来了。这个时代没有网络,没有游戏,甚至就连电灯都没有,而平常人家,也用不起蜡烛,甚至是用不起油灯。到了晚上就是一片漆黑。上辈子习惯于十一点之后才上床睡觉的约瑟夫,如今也有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了。事实上,这个时代的人,基本上都是这样。

    约瑟夫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来到了教堂的院子里。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甚至就连东方也还没有露出鱼肚白,半轮残月,还有几点残星还都挂在黑天鹅绒般的天幕上。这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用后来的共和历来算的话,已经是雪月了。巴黎这个时候虽然并没有下雪,而且依旧不算特别冷,但清晨的时候,屋顶上,庭院里,却已经有一层白霜了。

    一个粗壮的身影正在院子里抡着斧头劈木材。约瑟夫知道,这是让雅克神父。他每天早晨都用这种方式锻炼身体。

    “神父,早上好!”约瑟夫走过去道。

    “啊,约瑟夫,早上好。”神父将斧头随手抛在一边,站直了身子向约瑟夫笑道,“要出去跑步?”

    “是呀,围着教堂跑。”约瑟夫回答道,“跑上二十圈,就正好可以吃饭了。”

    “啊,你的兄弟呢?”让雅克神父又问道。

    “也起来了,正在洗脸,一会儿他和我一起出去跑步。对了,神父,中午我们请你去吃顿好的,这次绝对不会再出什么状况了。我保证!”约瑟夫有点不好意思的道。

    “好呀!没问题!”让雅克神父道。

    这时候,拿破仑也从后面走了出来,他的性格不像约瑟夫那样随和,便只是和让雅克神父点了点头,就跟着约瑟夫出了门。

    两个人沿着教堂旁边的道路跑动了起来。拿破仑自从进入了军校之后,身高虽然还是很矮,但是身体素质倒是有了很大的进步。所以他首先加快了速度,试图甩下约瑟夫,好赢得胜利。

    但是约瑟夫却并不打算让他如愿。

    “就凭你那两条小短腿,也想跑到我前面?”约瑟夫也加快了速度。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约瑟夫知道,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低得令人发指。哪怕是一个小感冒,也随时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因此加强身体锻炼,提高免疫力就成了约瑟夫保命的手段。虽然路易大帝学校并不像军事院校那样对对体育有相当高的要求,但是约瑟夫可从来没有放松过自己的体育锻炼。再加上他手长脚长,论跑步,从先天条件上他都是明显优于拿破仑的。又怎么肯让一直被他压制的拿破仑跑到他的前面去?

    于是约瑟夫也加快了速度,只是几步,就又跑到了拿破仑的前面。然后拿破仑便又开始加速……

    “该死……要不是你的腿长一点……我这次……”拿破仑弯着腰,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初升的太阳将从他的嘴里和鼻子里喷出的白色雾气染成了淡红。

    “跑不过就是跑不过……找借口有什么用……不过……不过这次战胜你……比以前……比以前困难了不少。”约瑟夫也喘着粗气回答道。

    是的,约瑟夫认为,自己一定要能在尽可能多的方面压倒拿破仑,这不是因为争强好胜什么的,而是为了在将来,有足够的说服力来给拿破仑踩刹车。

    “好了,喘过气来了吧?”约瑟夫说,“喘过气来了的话,我和你说个事情。”

    “我早就没事了。”拿破仑站直了身子,一边向前走一边道。

    “我刚刚赢得了论文的大奖。”约瑟夫故作平静地道,“奖金六百法郎,所以今天中午,我们可以去吃一顿大餐庆祝一下。”

    “你的论文获得优胜了?”拿破仑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

    “当然,你大哥出马,还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吗?”约瑟夫颇为得意的道。

    “你写的什么东西?”拿破仑问道,“为什么得奖的是你而不是我?”

    “因为我可能推翻了牛顿爵士的一条论断。”

    “什么?怎么可能?!”拿破仑瞪大了眼睛盯着约瑟夫,试图从约瑟夫的脸上看到开玩笑的神气。然而他注意到约瑟夫的脸上只有那种令人厌恶的洋洋得意。

    “我发现了一个现象,可以用来说明,光的本质更接近胡克的看法——它是一种波而不是粒子。”约瑟夫回答道。

    “原来只是这个。”拿破仑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道,“我还以为你推翻了三定律呢。”

    “三定律短时间内还动不了。”约瑟夫摇摇头道。

    “短期内动不了?”拿破仑又吃了一惊,他摇摇头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发现了三定律的漏洞,只是暂时还没有证据来推翻它?”

    “不。”约瑟夫摇摇头,“牛顿爵士的三定律哪里有什么明显的漏洞?我只是出于信仰,不愿意相信它。”

    “出于信仰?难道是三定律没有给上帝留出空间?”

    “不,不是。”约瑟夫摇摇头,“我只是不能接受彻底的宿命论。这种论调会让我觉得人生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这和宿命论有什么关系?”拿破仑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啊,我愚蠢的兄弟呀。你果然没有成为大学者的天赋。”约瑟夫道,“依据牛顿的三定律,我们可以把宇宙现在的状态视为其过去的果以及未来的因。如果一个智者能知道某一刻所有自然运动的力和所有自然构成的物件的位置,假如他也能够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那宇宙里最大的物体到最小的粒子的运动都会包含在一条简单公式中。对于这智者来说没有事物会是含糊的,而未来只会像过去般出现在他面前。一切都已经注定,就像俄狄浦斯面对那个可怕的预言,无论如何都无法反抗,因为就连他的反抗,都不过是注定的一环。如果我真的相信三定律,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说法倒是完全出乎了拿破仑的预料。他皱起眉头想了半天,然后摇摇头道:“暂时我还没找到你的这种说法的问题在哪里。但是这种说法肯定有问题。要不然,这个结论实在是让人难以……等等!约瑟夫,你不是虔诚的信徒吗?上帝不就是那个智者吗?上帝全知,全能。然而你连全知都不能接受,你这个伪信者。”

    说到后来,拿破仑哈哈的笑了起来,似乎因为抓到了哥哥的问题而得意。

    “这是两码事。”约瑟夫道,“另外,从你的话里,我闻到了一股加尔文的气味,你这个异端!”约瑟夫也笑着回应道。

    加尔文是新教的重要领袖,也是决定论在哲学和神学上的重要支持者。而法国则是天主教的地盘,在天主教看来加尔文就是异端。如今拿破仑说上帝的全知就是预定,约瑟夫便反唇相讥,说他是加尔文派的异端。

    两人互相取笑了一会儿,便一起回了教堂。

    吃过了早饭,约瑟夫随意的考校了一下拿破仑的学习,并且将自己获奖的论文拿出来让拿破仑认真的学习了一下,然后又向他展示了一下这当中涉及到的两个实验。

    “我有些相信你的观点了。”拿破仑道,“这个结论还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约瑟夫回答道,“任何波都需要一个传播的介质,但是光传播的介质到底是什么却存在很多的问题。比如说,光的速度非常快,虽然准确的数值还有待测量,但是非常快这一点是毫无问题的。一种波,要想用这样快的速度传递,那就意味着它的传播介质应该有非常大的强度。但我们在这样坚硬的介质中行动,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过来自光以太的阻力。总之,这里面的问题很是不少,不过我相信,随着研究的深入,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能得到解决的,虽然解决的方式未必和我们想象的一样。”

    “可惜,”拿破仑说,“我虽然对着很感兴趣,但我不得不承认,对此至少暂时我是一点思路都没有。”

    “我愚蠢的兄弟呀,你要知道,每个人的天赋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天生的在某些方面可能要强一点,但在另一方面就未见得了。比如说,论数学以及其他自然科学,我觉得你多半是比不上我的,但是也许在其他方面,你说不定能比我强。比如说,如果有个小洞,你能钻过去,我就多半钻不过去了。”

    听着约瑟夫前面一本正经的话,拿破仑心里还有点小感动。老实说,他虽然自命不凡,虽然也认为自己在数学和自然科学方面有很强的天赋,但是拿破仑并不是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他嘴巴上虽然不承认,但在心里,他却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确实是比不过哥哥,因此很多时候也的确很有点沮丧。如今约瑟夫前面的那些话,倒真是有点暖心,然而谁知道后面他却冒出钻狗洞的那一句,气得拿破仑真的想要揍他一顿。

    “约瑟夫,你真不是个好东西。”拿破仑道。

    “哈哈……”约瑟夫倒是得意的笑了起来,“另外,考虑到咱们的个头的差别,中午吃肉的时候,你一定吃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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