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可以问一问,如果我们坚持要让圣多明各独立,那么法国政府需要我们缴纳多少购地费?”杜桑·卢维杜尔
    “一亿五千万法郎。”维克托回答道,“当然,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专项的低利率贷款,而你们可以用每年的贸易所得来还本付息。”
    “这个数字太大了。”杜桑·卢维杜尔说,“这意味着你们还要继续在我们黑人身上吸一两代人的血!”
    “但这样,你们还有贸易线。”维克托道,“圣多明各本来就是法国的领地,我们可以允许法国公民在这里自由生活,但是我们不能无条件的允许它独立,而不做任何反应。因为那会给鼓励我们内部的一些敌人。而且,如果这里还是法国领土,法国就多了很多的贸易物资,圣多明各的蔗糖和咖啡,每年都能给共和政府带来近千万法郎的收入。我们不能白白损失。”
    “你们的这个收入,就是对我们黑人的掠夺。”杜桑·卢维杜尔尖刻地说。
    “王国时期可以这么说,但现在不是。”维克托道,“和法国其他地区一样,纳税本来就是公民的责任。不可能说,一边享受公民权益,一边却不用承担责任。您读过孟德斯鸠的作品,您应该明白,权利和义务是统一的。
    如果您坚持要无协议独立的话,那么和法国的贸易您就不用考虑了。从法律上讲,您的独立,就是掠夺了属于法国的领土,第一执政不出兵镇压您,屠杀那些跟随你叛乱的黑人就已经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拿得出来的最大善意了。所以,您失去了法国这条贸易线。
    西班牙人肯定会借这个机会在古巴扩大蔗糖和咖啡的生产——恕我直言,这很容易,这些东西,一点技术门槛都没有——他们显然也不需要和您贸易。至于英国人,他们和西班牙人一样,巴不得把你们从供应链条上踢出去呢。所以,您也必将失去和他们的贸易线,事实上,他们和您的贸易本来也有限。
    所以,在无协议脱法之后,您和您一心一意的维护的黑人,就只能试着在圣多明各种小麦了。我估计,在整个圣多明各,您都找不到几个知道怎么种小麦的人。而且圣多明各的气候也根本就不适合种植这些粮食作物。接着说不定就是随之而来的饥荒……所以,即使是从经济上考虑,哪怕付出一点五亿法郎的购地款项,在经济上,也会比无协议脱法更合算。当然,从经济上来说,最合算的还是继续留在法国。”
    杜桑·卢维杜尔总督沉默不语。
    “其实对于黑人来说,圣多明各并不是一块适合独立的地方。”维克托又抛出了一个新话题,“因为这里的土地实在是除了种植甘蔗和咖啡之外,就不太适合种植其他的东西了,这也就意味着在这里建国,会非常的依赖于贸易。而世界上所有的贸易线都在白人手中,这一就意味着你们如果在这里建国,要么极端贫困,要么就必须依附于某个白人国家。既然如此,你们如果一定希望建立一个属于黑人的独立国家的话,那为什么不换个地方呢?”
    “换个地方?您是什么意思?”杜桑·卢维杜尔又吃了一惊,老实说,今天晚上,这个特使实在是带来了太多的让人惊讶的东西了。
    “同样还是路易斯安纳,那里的土地适合种植粮食。你们也可以出钱在那里按照我们前面提到的价格,也就是每公亩21生丁的价格,在路易斯安纳购买一块土地来作为你们建立国家的土地。那边的地价要便宜很多。你们买下它也会轻松不少。”
    “我听说,那边都是平原。而且我们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杜桑·卢维杜尔摇摇头道,显然他依旧担心,一旦他们都跑到路易斯安纳去了,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法国人就会翻脸不认人。
    “总督阁下,”维克托说,“您也可以暂时留在法国国内,一方面执行留在法国国内的那套计划,嗯,我指的是,消灭那些阴谋分子,然后没收他们的土地,以缓解这里的土地矛盾。另一方面,你们可以在这段时间里,逐渐的派出人员,分期分批地前往路易斯安纳,购买土地,并在那里定居。这样,花上几年的时间,渐渐地将愿意去路易斯安纳独立建国的人转移过去。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也会熟悉那边的情况,并且判断出我们的诚意了。最后,你们将在路易斯安纳,在密西西比河边的沃土上,建设起自己的国家,而那些愿意留在圣多明各的黑人,我们也保证他们的公民权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
    总督先生,我们直接说吧,如果法国和你们之间发生战争,美国和英国都会站在您这边,希望能利用您的人民的鲜血来削弱我们,注意,不是仅仅削弱法兰西,而是削弱我们,无论是一个强大的法兰西,还是一个富裕的黑人共和国,从根本上来说,对他们都是不利的。这也是我们尽可能要避免这样的情况的原因。
    而在路易斯安纳,如果我们要对你们发动战争,你们距离英国和美国也更近。不要说平原无法战斗,爱尔兰人知道吗?他们那里都是平原,距离英国本土就几十海里,英国人甚至能动员十万以上的军队去镇压他们,但是他们被镇压下去了吗?而路易斯安纳,距离法兰西本土有多远?如果你们连……当然,爱尔兰人都是白人。”
    这句带着明显的种族歧视的味道的话一出口,杜桑·卢维杜尔顿时就愤怒了,他站起身道:“白人怎么着?我们和白人战斗过,我们不比白人差!”
    “既然如此,那总督阁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维克托笑道,“这样的做法,对你们来说,几乎是最为有利的了。当好买卖上门的时候,最好不要太迟疑。”
    显然,今天晚上维克托给杜桑·卢维杜尔带来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他甚至难以判断,第一执政给他派来的那位特使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以及哪一句可信,哪一句不可信。他觉得他需要时间来好好地消化一下这位特使带来的消息,然后再做决定。
    于是他便对维克托道:“特雷维尔先生,您带来的这些建议的确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我想,这几个建议,无论是哪一个,都涉及非常复杂的事情。我想,我无法立刻给您以及尊敬的第一执政阁下回复。我想,我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的思考一下您的建议。”
    维克托也站起身来,一边向杜桑·卢维杜尔伸出手,一边道:“这是一件大事,对所有人都是。在决定这样的事情之前,无论怎样谨慎,怎样反复思考,都是应该的。我将静候总督阁下的决定。”
    两个人握了握手,便结束了这次会谈。
    第二天,维克托起了床,吃过了早饭,发现昨天接待他的那位副官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告诉维克托,总督大人还在开会,现在由他来陪同他。
    “啊,我昨天还忘了问你的名字呢。”维克托道。
    “马特,”那个黑人副官说,“奥卡·马特。”
    “好吧,马特先生,我可以在圣多明各到处走走吗?”维克托问道。
    “当然可以,总督说,您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马特回答道,“除了某些军事禁区,您都可以自由行动。”
    说到这里,马特又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一些迟疑的,不太好意思的口气道:“不过,如果您要去港区,那您就要先等等,等我叫上一队士兵……港区那边不太安全,而且那边的人对白人不太友好。”
    这事情维克托是很清楚的,事实上,昨天他乘坐着马车从港区经过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周围的黑人们看他的目光,即使是那些前来迎接和护送自己的黑人士兵们的目光,都充满了恶意。
    维克托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目光,十年前,当革命的飓风刚刚在法兰西的土地上刮起来的时候,维克托就曾经和自己的哥哥以及父亲一起住在马车上,从圣安托万区的那些穷人们的眼睛中看到过同样的眼神。当时,自己的父亲对这些“穷鬼”、“社会底层的渣渣”的仇恨的眼神根本就不屑一顾。
    然而,当革命的大火烧起来之后,那些骄傲的贵族上等人,却都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了粉碎。在“会好的呦,会好的哟……”的歌声中,维克托的父亲母亲都被挂在了路灯杆子上,只有他们兄弟两个,很侥幸地逃了出来……
    “圣多明各已经在一场类似的风暴的前夜了。”维克托在心中这样想着。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上,当法军在海地最终失败,海地获得独立之后。新的海地政府,立刻就组织了一场针对海地白人的屠杀,至少有两千多海地白人被杀。出身贵族的维克托,其实在心理上,对那些富有的白人奴隶主还是相当同情的,但是,他出身于贵族,却走到了革命这边,他必须表现得比其他人更坚定,更冷酷,才能真正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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