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城的夜晚,显的特别寂静。

    在这如湖水般的寂静之下,实则隐藏着暗涌!

    晋献公有子八人,其中以申生、重耳、夷吾三公子最贤,晋人皆知。

    如今最贤的三位公子都被冠以意图谋害君父的罪名,但凡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知道晋国这是即将要进入多事之秋啊!

    更别谈,白天晋献公疾言厉色的模样,看样子是下定决心非要置三公子于死地不可!

    这不能不引起晋国国内各大家族的恐慌。

    若三公子身死,晋国的宗庙社稷又该托付于何人之手?

    换句话说,晋献公的其余子嗣哪一个能承担的起社稷之重?

    骊姬子奚齐?不过一个毛孩子罢了!

    他懂什么叫宗庙社稷吗?

    晋国的天一旦变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此时的晋献公已经被骊姬等人完全蒙蔽了,再也听不进任何劝谏。

    各大家族不得不自谋生路!

    没办法,但凡有一线生机,谁愿意去死啊,而且是带着一大家子去死?

    此时,狐突的书房之中,灯火摇曳,两盏青铜灯台在他的矮榻两头发出柔和而又微弱的火光。

    狐突跪坐在矮榻上,他的两个儿子,狐毛和狐偃跪坐在矮榻下的坐席上,面对着他。

    他的这两个儿子年岁都不小了,嫡长子狐毛今年六十四了,嫡次子狐偃,今年也五十有九了!

    这已经是到了含饴弄孙的岁数了,若非情势危急,他真的不愿再召这俩儿子前来。

    “不知父亲深夜召集我兄弟二人前来,所为何事?”狐毛问道。

    “君上欲诛太子之事,想必我儿已知!”

    “然!”狐毛答道,狐偃也点点头。

    “君上受蔽于骊姬等人,虽苦劝无益,若太子被诛,晋国的宗庙社稷将付与何人之手啊?”狐突不无忧心的说道。

    “父亲的意思是……”狐毛和狐偃同时问道。

    “为晋国社稷计,为太子安危计,为父想让我儿前去投奔太子,护卫左右!”狐突直接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别看狐突这个人是重耳和夷吾的外祖父,但是狐突其实是申生的铁杆支持者。

    晋献公十六年,献公命申生率领晋国下军攻打东山皋落氏,赐申生偏衣,即有一半和献公衣服颜色相同的杂色衣,并给申生配以金珏,当时狐突是申生的御戎。

    晋献公这么明显的暗示,狐突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狐突不顾自己已经七十多岁的高龄,就要驾车带着申生出奔他国,要不是羊舌突苦劝阻拦,申生早跳出晋国这个大坑了!

    历史上申生死后,狐突才让他的两个儿子狐毛和狐偃跟随重耳流亡,并不是很多电视剧和小说里演绎的,重耳年轻的时候便自带王霸之气,虎躯一震,众贤才纳头就拜!

    像之前晋献公让二五攻打曲沃时,狐突虽然闭门不出,但是得到消息的他立刻派人给申生传信。

    申生的嫡子名分外加贤名,让他晋国可以称得上是众望所归!

    “唯!”狐毛和狐偃不敢违逆老父的意思。

    类似狐突家中的这一幕,今晚在不少晋国的大族中也有上演,不过,有人支持申生,自然也有人支持重耳和夷吾,还有人多方下注,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讲究忠义,也有人喜欢投机,余下的则喜欢求稳。

    羁马邑南,风陵津。

    这里是黄河南泄转而东流的大转弯处。

    之所以会称为风陵,据说乃是因为此地是皇帝贤臣风后的埋葬地,也有人说,这里是女娲的埋葬地,女娲,风姓!

    是不是以讹传讹,没人知道。

    不过,这里确实是黄河的重要渡口之一。

    申生带人在茅津打了转,之后立刻掉头回反,然后沿着中条山向西,又在羁马邑绕了一圈,这才率人直奔风陵津,作出要渡河的架势。

    而在此时,已经是平明了。

    东关五得到消息之后,大吃一惊,他本来以为申生是准备在茅津渡河,没想到申生竟然是虚晃一枪。

    看样子,在风陵渡渡河才是申生的真实意图。

    东关五有点后悔,早知道他在茅津的时候就不分兵了。

    他为了防止申生在绕回茅津,专门留梁五在茅津守候,看来他是失策了!

    现在想想,申生从茅津渡河逃到虢国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虢国素来和晋国的关系不睦,此时申生意图杀害君父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虢国,若是申生带兵逃到虢国,无论他怎么解释,虢公一定是心怀狐疑,甚至以为申生是图谋不轨。

    别忘了,虢国还有流亡在外的桓庄之族,这些人对于晋献公可是恨之入骨,申生身为献公嫡子,谁也无法保证那些桓庄余孽不会把对献公的仇恨算到申生头上去。

    所以,这样看来,除非是申生傻了,不然,他还真不可能逃窜到虢国。

    东关五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觉得他这是中了申生的奸计!

    从臼衰邑申生转道东南,不再沿涑川而行开始,申生就是在给他设局,有意无意的给他错误的暗示,让他误以为其将在茅津渡河。

    实际上,申生从一开始就打算在风陵津渡河。

    东关五突然开始正视起申生来了,以前他对申生不乏轻蔑之心。

    认为申生不过尔尔罢了!

    虽然申生屡战屡胜,但他不认为这是申生的功劳,只能说是申生手下的将士愿意为他效死罢了!

    就像之前在涑川河岸一战,申生的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实在是乏善可陈。

    他是败给申生手下的将士的,而不是败给申生的!

    而今看来,申生虽然能耐不怎么样,但是至少还是能听的进劝谏的,这还算是一个不错优点。

    这或许也是申生为什么会被如此拥戴的原因之一罢,东关五心想!

    他不认为,这种欺骗战术是申生能想出来的。

    要是申生真有这个智计谋略,何必要在曲沃自杀?

    他们这些人不一早就被申生给除掉了么?

    “不过一丧家之犬而已,看他还能蹦跶到几时!”东关五在心中恶狠狠的想道,同时立刻命令大军出发,一定不能给申生渡河的时间。

    风陵津,申生命令士卒去寻找渡河的向导。

    “太子,我们不是要在茅津渡河吗?”羊舌突满头雾水!

    “是啊!”申生迎着黄河对岸的河风,面无表情的说。

    “那为什么……”羊舌突愈加摸不着头脑了。

    罕夷闻言,哈哈大笑。

    “罕大夫,为何发笑?”羊舌突突然觉得太子和罕大夫有些高深莫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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