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申歧之地急报!”
    赵偃拖着疲惫的身子,刚刚回到赵王丹的灵堂,就看到宦官急匆匆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虑之色。
    “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偃见状心中一惊,还以为申歧之地的赵嘉起兵叛乱。
    宦官有些惊慌失措的说道:“公子嘉麾下李斯返回邯郸,请求太子派遣御医前往申歧之地,为公子嘉治病。”
    赵偃闻言眉头微皱,喝道:“公子嘉怎么了?”
    宦官急忙答道:“据李斯所言,公子嘉连年征战,积劳成疾,前段时间骤然听闻先王驾崩之消息,更是气血攻心,晕厥过去。经过良医诊断,公子嘉虽然已经苏醒,却变得无比憔悴,身体也越来越差,不能理政。”
    “申歧之地医官医术有限,难以完全治愈公子嘉,希望太子派遣邯郸良医奔赴申歧之地,为公子嘉祛除疾病。”
    本来还担心赵嘉起兵叛乱的赵偃,骤然听到这个噩耗,不知为何,居然隐隐感觉心中有些发慌。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事实也的确如此,生于帝王家之人,可以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父子反目,手足相残。
    赵偃如此忌惮赵嘉,刚刚为先王立下谥号,就迫不及待召赵嘉回邯郸,也未尝不是因为忌惮赵嘉会威胁到自己王位。
    可是现在,赵偃在得知赵嘉身体变得不堪之时,非但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心中反而隐隐有些焦急。
    此前,赵偃由于宠爱郦姬以及幼子赵迁,的确对待赵嘉不怎么样。
    不过说到底,赵嘉亦为赵偃长子,血浓于水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改变。
    得知赵迁身死消息之时,赵偃的确怨恨过赵嘉。
    只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赵偃与赵政朝夕相处,也反思了很多问题,觉得自己以前的确对待长子不公。
    再看到赵嘉的能力以及成就,赵偃心中未尝没有些许悔意。
    他偶尔会在心中默默询问自己,若是以前对待赵嘉好一点,或许幼子也不会死,作为自己最大政敌的长子,或许就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有心想要补救,却发现好像已经晚了,父子两人之间,早就有了很深的隔阂。
    此番下诏令赵嘉返回邯郸守孝,赵偃的确有软禁赵嘉,收回申歧之地的意思,却从未想过要对赵嘉本人不利。
    相反,赵偃甚至考虑过,减除赵嘉羽翼、巩固王位以后,就将其留在身边,好生改善父子之间的关系,再立其为太子,让赵嘉的才能为自己所用。
    赵偃这种思想,倒也不足为奇。
    不管两者之间有什么矛盾,终究乃是父子关系,赵偃从未想过要害了赵嘉性命。
    特别是现在,赵偃只剩下赵嘉这么一个儿子,王位早晚还要赵嘉来继承,那么先减除其羽翼,再将其放在身边,以太子之位稳其心,就成了两全其美之策。
    赵偃也并非没有想过,以后隔代传位给赵政,不过这种想法却不太现实。
    首先,以赵嘉的威望与能力,有人会同意赵偃这么做。
    且赵政实在太小了,想要长大成人还需要一二十年,这么长时间将会发生许多变数。
    世事无常,赵偃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多久。
    他虽然有些混蛋,眼光也远远比不上赵嘉,却也希望赵国能够走向富强,相比起幼主可能带来的种种风险,让赵嘉这位有能力、有声望、有手段之人继承自己的位置,才算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现在,赵嘉病危的消息传来,却是打乱了赵偃所有计划。
    “速召李斯进宫,另挑选宫中最优秀之医官,即日启程赶往申歧之地。”
    说到这里,赵偃犹豫了一会儿,继而叹道:“召公子嘉返回邯郸守孝的那道政令,就先不要发出去了吧。”
    交待完所有事情以后,赵偃到了赵王丹棺椁面前,跪在蒲团之上,眼中闪过些许哀伤之色。
    这些年来,赵偃不管是出自真心或者是装的,至少都是一副孝子的形象,否则赵王丹也不会在临死之前,费心费力的替赵偃谋划了。
    赵王丹驾崩,赵偃如愿以偿登上王位,欣喜之余,却也感受到了极大压力。
    “迁儿、父王你们都先后离世,就连嘉儿也病入膏肓,若嘉儿有所不测,王室四代只剩我与年幼的政儿了!”
    说到这里,赵偃忽然感觉悲从心来,眼中居然有泪光闪现。
    纵然得到了天下,若后继无人,又能如何?
    赵偃虽然如今正值壮年,也想过要多生几个儿子,可自从娶了郦姬生下赵迁以后,哪怕他临幸了许多女子,却仍旧未能生出一儿半女。
    这是为什么,他会如此宠幸郦姬以及幼子迁了。
    不过很快,赵偃就收敛了眼中的悲色,似有所悟般喃喃自语:“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我准备召其回邯郸时病倒,莫非其中有诈?”
    “不对,彼若有诈,怕也瞒不了多久,待御医抵达申歧之地以后,谎言自会不攻自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廉颇统兵五万攻打魏国,许多人都不看好这次出征,仅仅凭借五万兵马,根本难以攻下重邑繁阳,甚至还有不少将官向廉颇进言,让他向赵王多讨要五万兵马。
    廉颇却不以为意,道:“信陵君若仍在朝中,以信陵君之威望,辅以魏武卒之强悍,纵起十万兵马,亦难耐魏何。”
    “今魏王有功不赏,善妒而不用贤才,已然大失人心,朝中能战之将去之七八,魏之武卒亦为信陵君打抱不平,战心全无。”
    “今之魏王已失人心,将无立功封爵之意,兵无敢战赴死之心,吾纵统兵五万,亦可破魏。”
    很显然,对于兵法的领悟已经达到了极深境界,知晓战争不仅仅依靠双方士卒、将领,也要看双方政治是否清明,将士是否有敢战之心。
    廉颇正是看到了魏国如今的窘境,才敢仅仅带领五万兵马就来伐魏。
    果不出廉颇所料。
    当其率领大军抵达繁阳城下之时,初战即败魏军。
    繁阳守将首战失利,再加上兵无战心,面对气势如虹的赵国军队,不敢再与当世名将廉颇交战,居然弃城而走,廉颇轻而易举攻下重邑繁阳。
    鄗代之战以前,廉颇就已经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名将,鄗代之战,更是将廉颇推向了神坛。
    只是这几年,由于李牧以及赵嘉的崛起,再加上赵偃为了打压廉颇,推出乐乘分其兵权,这才让廉颇没有立功扬名的机会。
    赵王丹知道廉颇是头猛虎,却是没有料到,这头猛虎居然凶猛到了如此程度。
    在白起身死,王翦尚未崛起,李牧只是初露锋芒之际,已经达到巅峰的廉颇,绝对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廉颇如今之名望,可抵十万大军。
    赵王丹政治手腕倒是不错,对于军事的了解却差了不少。
    那也就注定了,想要以此战失利为借口压制廉颇,将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反而会因为廉颇的连战连捷,令其声望远远盖过刚刚登基的赵偃。
    若不能有所改变,必然会形成主弱臣强之局面。
    却说廉颇拔繁阳以后,并未就此罢兵,反而趁夜渡过黄河,三日之内攻克魏国西北门户阴安,俘虏阴安守将。
    有了阴安这个桥头堡,廉颇退可守繁阳无虞,进可攻略魏国诸城,已经占据了绝对主动权。
    曾经作为黄河南岸屏障的这座兵家必争之地,将会是廉颇辉煌的开端。
    阴安,乃赵、魏、齐三国交界之地,当阴安失陷以后,不仅魏举国震动,就连齐国亦有些惶恐。
    这些年赵国连战连捷,再加上还有廉颇此等良将,除了秦国以外,没有哪国敢与赵国争锋。
    魏王一面调兵遣将,北上抵御廉颇,一面派遣使者携带厚礼赶往邯郸,并且答应割让繁阳,请求赵王令廉颇退兵。
    阴安城内。
    廉颇坐于主位之上,诸将分列左右。
    阴安守将被绑着双手押解进来,魏礼披头散发,身上甲胄也被扒了下来,只穿着脏兮兮的内衬,狼狈无比。
    “吾让汝等以礼相待,为何如此对待魏礼将军!”
    廉颇见状,却是起身呵斥左右,亲自上前替魏礼解缚,以衣衣之。
    “败军之将,怎配受将军如此礼遇!”
    魏礼却是没有显出倨傲之时,反而满脸羞愧,对待廉颇也非常尊敬。
    廉颇并没有盛气凌人,反而叹息道:“公子无忌对我赵国有大恩,故哪怕当年魏王出尔反尔,并未如约割让繁阳,我王亦没有出兵强取。”
    “惜魏王嫉贤妒能,对于公子无忌此等贤才,非但有功不赏,反而卸磨杀驴,我赵国上下皆为公子无忌感到不平,大王这才令我出兵伐之,既为夺昔日魏王许诺之繁阳,亦为公子无忌主持公道也。”
    魏礼听到廉颇这番话,脸上却是露出悲切之色,显然也是被廉颇的话所触动,替公子无忌感到不值。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魏国许多人知公子无忌而不知魏王。
    公子无忌更是所有魏人心中的骄傲,故当公子无忌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魏王才会大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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