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过刚黑,主人们用完饭后,璃王宫就忙了起来。

    向来节俭的泠落一反常态,让人在外殿准备了一桌极为丰盛的酒菜,足足二十一道菜。

    都是宮墨韵生前喜欢的菜色,这是一桌回魂菜,泠落问过宫离殇才准备的,因为今天是头七。

    宫飒琪刚踏进璃王宫的宫门就听到了犬吠,看向墙根下站起身正冲着他呲牙咧嘴叫个不停的狗子。

    奇怪……宫里什么时候养狗了?小殇怎么会养狗呢?

    不过一直不具任何威胁的狗他尚未放在眼里,无视它的叫声与敌意,继续向前走去。

    越走他就越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此时的璃王宫里没有一个守卫,下人也没见到一个,宫飒琪是泠落假借着宫离殇的命令让葬找来的。

    算起来,他有七年不曾来过了,不知小殇此次找他何事。

    一进殿门,他就看到了这一桌饭菜,难不成是找他吃饭?可他已经用过了,最后狐疑的看向宫离殇,问道。

    “找朕何事?”

    “我没找你。”

    宫离殇别过脸不看他,很是别扭道。

    宫飒琪回头看向身后的葬,葬心虚地低下头并没有说话,此时泠落怯怯地半举起手。

    “是我找你……”

    “你找朕就找朕,扯上小殇干什么?”

    泠落其实是想说避嫌的,但是话到嘴边就是没有说出口,任何能让人想起那夜念卿塔的事都不要再提,只能说。

    “我这不是怕你不来嘛……”

    “找朕吃饭?”

    宫飒琪挑眉,不知道泠落又在打什么算盘,一撩衣袍刚要坐下,就听泠落一喊。

    “别坐!这不是给你准备的……”

    宫飒琪动作一僵,只能尴尬地直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泠落,等她解释。

    “今天……就是……我想……这顿饭……”

    泠落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没把重点说出来,宫飒琪听得额头直跳,格外无语地看着她。

    最后,宫离殇实在是憋不住了,终于替泠落开了口,言简意赅。

    “头七,这是回魂菜,找你来是烧纸的。”

    宫飒琪脸色瞬间就变了,转身就要走,泠落赶紧上去拦他,挡在了他身前。

    “哎,你别走!就烧几张,几张就好,咱们一起烧,毕竟是一份心意……”

    宫中律令是禁止烧纸的,泠落掌管后宫,她是知道的,但还是明知故犯,并拉着这一帝一王共犯。

    宫飒琪垂眸看着她满是恳求的脸色,抿唇未语,两人就在这僵持着,宫离殇突然出声吩咐,替他做了决定。

    “葬,让人去准备。”

    “是。”

    宫飒琪还是留下了,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桌饭菜,怪不得都是那个男人生前在宫中最喜欢吃的。

    之后又看向泠落,再次扫到了她左手腕上的那个凤镯,冷笑着嘲讽问道。

    “那和尚除了给了你一个玉镯子,还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能让你处处念着他,死了还忘不了,既然说好十六年前就断了,现在还整这些又有什么用?”

    听宫飒琪这么说,泠落的眼眶一红,低下头并没有说话。

    宫离殇皱着眉头上前,故意撞了宫飒琪的肩膀,撞的他一个踉跄。

    对于宫离殇的报复,理亏的宫飒琪并没有说他什么,不由心酸,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哥。

    宫离殇揽住泠落的腰,将人护在怀里,看向宫飒琪冷声斥道。

    “不想烧你就走,没人拦着你。”

    宫飒琪别过脸没有反驳也没有离开,宫离殇低头看着泠落,眼里都是怜惜。

    泠落摇摇头,示意宫离殇不要生气,今夜他们兄弟可不能再打起来了。

    自从四空圆寂,泠落就一直心有惦念,即便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泠落还是拿出额外的精力,在衣食住行上处处讲究,头七也是她亲手操办的。

    泠落这样费心伤神、劳心劳力究竟是为了谁?为的是不让他们兄弟留下遗憾,为的是让四空瞑目。

    宫飒琪即便再抗拒,也没有任何理由说泠落的不是。

    “除了这玉镯,四空什么都没有给我,当时小殇殇出去了,我和四空谈了很多。”

    泠落说到这,眼眶更红了,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

    她真的没有想到那些话成了四空的遗言,她还想着等有了孩子再去一趟灵隐寺呢。

    知道泠落要把他们的谈话说出来了,宫离殇和宫飒琪向来冷硬而抗拒的心竟然生出了几丝期待。

    虽然宫离殇从未问过,他的骄傲、他的委屈、他心中未平的恨意不允许他去过问,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想知道的。

    那个人究竟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他们呢?

    有些恨终究是矛盾的,有时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矛盾什么。

    “他说他对不起你们,让我好好照顾你们……宫飒琪你知道吗?他问我,你有没有子嗣,还说日后你们有了孩子……托人告诉他一声……”

    泠落说完就埋在宫离殇怀里哭了起来,就算有了孩子,也没有机会了……

    宫离殇动了动喉结,默默抱紧泠落,闭上眼,强忍着泪意。

    宫飒琪一愣,大脑陷入空白,足足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虽然未变,但眼眶一红。

    他不孝,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

    不过也是可笑,那个男人当年但凡能念及一点亲情,他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怕权臣摄取太师之位,挟子相胁,为了保全年少的自己和宫离殇,而不得不绝育。

    宫飒琪突然癫狂大笑,之后蹲在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宫离殇再也忍不住,跟着哭了出来。

    泠落的手抚着他的的背,无声安慰,这是迟到了七天的哭声,如果四空看到也会欣慰的,他的儿子们虽然恨他,可心里一直有他。

    皓月当空,繁星闪烁,夜色中的璃王宫,两男一女围跪在一个大铜盆旁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均是无言。

    没有人记得自己烧了多少,只知道足足烧了一个时辰,烧完纸的三人就各自回去了。

    今夜的宫飒琪难得没有熬夜处理奏章,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可睡没睡着只有他自己知道。

    四空的魂魄究竟有没有回来看看,这谁也不知道,反正该做的他们都做了。

    夜风散去,清晨璃王宫的院里只留下了一地灰烬,终被早上当值的宫人打扫干净。

    这些是什么东西?昨夜的璃王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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