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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刑司孙主事自认见多识广手段非凡,但在杜华二位长史面前也得甘拜下风,三殿下这是哪儿找来的这两位奇人哪。
    杜长史年轻,讲究,大阳光地里一站,轻裘绸衫,俊逸面庞,倘再提笼画眉黄鹂,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
    实际上,杜长史先时在帝都的名声也比纨绔强不了多少。他哥杜尚书是帝都有名的实权人物,杜尚书另一件有名的事就是对这位庶出弟弟的厌恶了。
    杜老爷子一闭眼,杜尚书立刻就把这个弟弟扫地出门,杜长史被发落到三皇子府,绝对是杜尚书给他挖的坑。
    跟杜家相熟的人家估计都买好黄表纸准备烧给杜长史让他地下好花销,没想到,嘿,杜长史在穆安之这天坑里竟然没摔死,还活蹦乱跳的。
    杜长史以研究刑事见长,其对历代酷刑研究之深刻,让孙主事这位专职人员都叹为观止,大为佩服。而且,杜长史因生性文雅,不喜打打杀杀,更因他晕血,据说见不得血光。他都很文雅的问话,一般都是把问讯之人绑在长凳上,绑法也很人道,手腕脚腕都要垫上皮垫,以免伤了犯人。然后,上方悬一块坚冰,约有三五斤的重量,等这冰块一滴一滴化为水时,他就进去问话,那是问什么招什么。
    华长史年纪大些,五十多岁啦,用文人的说法,知天命了。
    人世都看透了,华长史就属于喜欢跟犯人谈心的,谈一谈家里的闺女小子、孙子孙女的,哎,真替你们发愁啊。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呢,谁不疼自己孩子哪,尤其还有家里孩子挺出息,功名都有了。
    哎,真可惜啊!
    但也不是不能赎罪,端看有没有赎罪的表现。
    相较而言,陈李二位审理所的审理,都显的不专业了。
    短短半月,穆安之把这案子查个底掉,一直查到五十年前,有位致仕的三品侍郎还被他请去喝了回茶,喝茶回家就上吊死了。
    你死了以为官司就完了,穆安之可不管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上吊有什么可怜之处,做恶太多,说不得是报应。
    有御史台因此参三殿下审案严酷,竟开始行抄家之实。
    穆安之现在不上朝,穆宣帝召他进宫问询,穆安之账本一递,“贪的银两当然得要回来!还不出银子,只得收房收地。”
    “也别闹的民怨沸腾。”
    “这就沸腾了?恕臣直言,那房那地怎么来的?里头牵涉多少人命。御史台有空为这些罪人沸腾,怎么不为那些受害的孩子张目。人别忒势利,法若不严,何来震慑之威?”
    “现在查的如何?”
    “也就只能查到五十年前,再往前基本上人都不在了。”
    “把手头上的事查清楚。”
    穆安之查案有一样好处,完全不管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查到谁就叫来问一问,谁说情都没用。
    李玉华在宫里跟蓝太后汇报重新招募人手的事,“招的都是帝都人氏,家里三代都是在帝都生活过的,带她们去惠民药局检查了身体,身体强健,街坊里风评也不错。”
    蓝太后道,“必要招些可靠之人。”
    “皇祖母放心,一经聘用,先带她们去牢里看了看前人的下场,都挺老实。这次用的人没有以前的多,减了一半人手。里头有些十二三岁的大孩子,都能帮着做事的,其实不必那许多人。我另外请了几个女先生,每天傍晚一个时辰,去教孩子们认字。”
    李玉华道,“越是蒙昧之人越是好欺,先学认字。我们府还有俩教授,平时没什么事,都是闲差。等以后让他们去给这些孩子们讲一讲慈幼局的规矩,让孩子们知道,是皇祖母每月出钱给他们吃喝,那些婆子原是照顾他们的。每月拨多少银钱粮米,都写到院中影壁上去,每天每人该有多少伙食菜蔬,也要写 上。别想跟以前似的,黑不提白不提含含糊糊的过,每年上万银子,真正能用到孩子们身上的不到十之一二。心也太黑了。以后甭想有这样的事!”
    “办的很好,以后每月过去查看两次。”原本蓝太后也有些堵心,毕竟一片好心做善事,结果却是被这些黑心肝的东西利用。但当穆安之一直查到五十年前,事情并非始于蓝太后接掌慈恩会之后,这便不是一个简单的贪墨贩卖人口之事。
    “皇祖母放心,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我约着二嫂一起过去看看,她比我更细致。”
    蓝太后看李玉华办事干脆俐落,心中亦是宽慰,觉着外头还真得有这么个人,慈恩会的善心方不至被人利用。
    自家侄孙女也很好,不过,一则那孩子性情恬静,二则不及李玉华手段泼辣,三则眼下局势考量,蓝太后还是更嘱意李玉华一些。
    自慈恩宫告辞,秋高气爽,李玉华带着侍女出宫,刚一转弯就见到远远一行人乘步辇过来,李玉华看不清人,倒是先看清那辇,大红色,刺的人眼睛有些不舒服。
    李玉华径自前行,她走路向来不习惯溜墙根,从来都是光明大道走中间。乘辇的人更不可能走侧边,两家走个对头,李玉华停下来,薄薄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她眼眸半眯着望向辇上一身富贵的半老妇人。自来宫里规矩,位低者要与位尊者行礼让路。
    一阵不知哪儿来的风卷起地上黄土,连带几枚枯叶打着旋儿的刮远。
    李玉华道,“这位夫人眼生,倒未见过。”
    老夫人轻轻拍一拍步辇扶手,内侍降下步辇,老夫人扶着侍女的手下了步辇,腿脚竟是一跛一跛的,上前站稳,示意侍女不必搀扶。老夫人站直身子,向李玉华行礼,身子却猛然一歪往地上跌去,李玉华闪电般向下一捞,两只手牢牢的扣住陆老夫人的手臂,将她抬了起来,眼睛里闪烁过一丝狰狞的讥笑,温言和语凑近了她道,“老人家,你可得小心啊,别摔着。”
    然后,李玉华将脸一板,斥责两个侍女,“虽不知你们是哪家的丫环,可也没见过这样没心肝的人!我不知这位老夫人腿脚有疾,你们不知道吗?摔着碰着你们拿什么赔!我看你们不像主家雇的丫环,倒像大老爷!不知尊卑,没心没肝的东西,滚!”
    李玉华张嘴就训人的本事,把陆老夫人都惊着了,好在,陆老夫人何等见识样人,她谦卑恭敬绵里藏针的说,“若臣妇不给娘娘行礼,那才是尊卑不识,没心没肝。”
    “这您就想多了,我自来尊老敬老,您这样的年纪,且身有不便,行不行礼有何要紧。只是看您眼生,未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老夫人?”
    李玉华言语含笑,几乎让陆老夫人认为刚刚那眼中讥笑是错觉。陆老夫人恭敬的说,“臣妇陆荣氏。”
    “我嫁给殿下未久,知道的人不多,您别见怪。刚刚伤着没?这里离皇祖母那里近,您过去歇一歇再走吧。”
    “劳娘娘关怀,臣妇无事。”
    李玉华将眼一横,训两个丫环,“愣着做什么?还不扶老夫人到步辇上坐着!这样的没眼力,你们是瞎子吗?”
    陆家俩丫环能随陆老夫人进宫,按理也是千伶百俐的人,硬是被李玉华训的不敢吱声。倒不一定是两人就不如李玉华伶俐,只是李玉华身份高贵,陆老夫人都只能话中有话的噎回去,她二人更不敢多言语,只得一门心思听训。
    陆老夫人坚决不肯先坐回步辇,侧着身子弯着腰道,“还请娘娘先行。”
    “果然是最知礼不过的老人家,我就不与你客套了。”李玉华大摇大摆的带着侍女内侍走远,陆老夫人仍是谦恭模样,只是眼中神色渐如这将要入冬的秋风一般冷了下来。
    李玉华一直走到宫门,上了自己的车驾。
    袖子里那块麒麟佩 隐隐发热,这是那日陆侯过府赠与她的,原本听说陆侯要来,李玉华特意令膳房准备了酒宴。陆侯未多停留,只是递给她这块麒麟佩说,“你母亲曾与我有恩,以后你有难处,可拿这块玉佩来找我。刀山火海,我会帮你一次。”
    倘不是亲自经历,李玉华都不信世间还有陆侯这样的好人。
    云雁倒了盏茶,小心翼翼的奉上,小声说一句,“娘娘,那就是陆老夫人。”李玉华不认得,云雁在许家多年,曾经跟着许老太太到陆国公府时见过陆老夫人,她是认得的。
    李玉华嗤的一声笑,“我还以为哪家碰瓷的老太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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