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尊主说话算不算话?”
    太白宗主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立时又引起了一片喧哗,不知有多少尊府贵人们,仅仅因为这一句话,便生起了无尽的怒气与不满,那眼神如箭,远远看来,像是要杀死人。
    修行界里,当面问人说话算不算话,可谓是极大的无礼,甚至说是侮辱了,尤其是,他还是在向着安州尊主说这番话,再尤其是,说出了这句话的,还只是一位金丹境界的修士而已,只不过,纵是心间怒火无尽,在这时候也没人真的开口斥责什么,实在是,刚才一人一剑,便轻轻松松斩尽了凶名在外的十二邪神的太白宗主,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恐怖了!
    因为这恐怖的印象,所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他的地位无尽拔高,倒是忍下了他这般向尊主说话的态度,从这里看,倒能发现尊府尊重强者的习惯,倒是真实存在的……
    “哦?”
    倒是安州尊主,听了太白宗主的话后,似乎并不以为意,而是轻轻笑了笑,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道:“你这小辈,说话倒也有趣,本座刚才,难道答应了你什么不成?”
    “什么?”
    此言一出,北域仙门里面,顿时又一阵骚动。
    刚才太白宗主以献上贺礼为由,一人一剑独战十二邪神,便是为了要向尊府讨一个话语权,反正双方已近乎撕破了脸,但又谁也不敢真个放开了手脚大战一场,于是便只能通过这种斗法的方式来定输赢了,此事虽未言明,却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潜在规则……
    而如今,太白宗主已然赢了,玄崖三尺却说这话,是想赖账不成?
    堂堂一州尊主,不好吧?
    倒是在一片骚乱里,北域仙门之中,那位古通老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
    “呵呵,本座乃是一州之主,身兼重任,自然不能像你们这群闲云野鹤一般,动辄便要赌斗些什么,只不过,你们既然有这等诚意,趁我神诞之时,齐聚于此,为我献上了这等贺礼,本座倒也并非不为所动,你们之前向本座提出的请求,本座可以考虑一下……”
    安州尊主玄崖三尺,在周围众修皆已怒火暗藏之时,却又淡然一笑,继续开了口,而后目光扫过了那片魔域战场之中,如今已像是麻木了一般的北域修士们,淡淡道:“第一件,既然你们要来接弟子回家,那本座也非不通情理之人,那些已然被逐出了神殿,在尊府无职在身之辈,可以回你们的仙门去了,只是以后没有了尊府庇护,你们便也好自为之便是!”
    “唰……”
    不知有多少北域修士,尤其是那些废人巷里的修士们,一听此言,皆是脸色大变。
    他们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激动不已,甚至有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拉过旁边人的手便咬了一口,咬的对方嗷嗷直叫,这才相信不是做梦,一把扯过对方抱进了怀里,失声痛哭。
    居然真的可以回仙门去了?
    不必老死在尊府,做废人做到死了?
    他们不像是北域各大仙门一样,目光悠远,看得都是大事,他们想的只是自己的命运,这一次的魔狩,他们本来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这才拼死一搏,虽然有着明确的目标,但他们自己心里都没底,便如之前郭清所说的,他们只是豁出了性命,试上这么一试而已!
    可如今,他们的目的,居然真的达到了?
    一千五百年来,尊府召去了不知多少仙门弟子,这还是第一次放人离开啊……
    “不仅是那些被逐出了神殿的人,即便是仍在神殿任职之人,若是生了异心,不愿继续在尊府效力,那也可以向诸殿镇守求恳,放你们一个自由身,毕竟我尊府召人效力,也给出了丰厚的修行资源,并不打算养一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不如由得你们自己选……”
    尊主接下来的话,却又说得所有人都是心里一愣。
    有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尊主看似妥协,实际上已经是在为后面布局了,如今那太白宗主的两个弟子再加上他们宗主一闹,北域修士心里的野火已经被勾起来了,事后必然生出无尽的麻烦,与其让这麻烦在尊府内部发酵,倒不如留个口子,方便将他们逐出去……”
    无论尊主怎么想,废人巷修士们总算得偿所愿,但他们惊喜不已,相拥而泣之时,其他的北域修士,却仍冷色冷淡,静静的等着,显然安州尊主,还没有说到他们关心的事情。
    “至于这云国之事……”
    安州尊主玄崖三尺说罢了废人巷弟子的事情,微微一顿,便接着说了下去,淡淡道:“云国已覆灭,残存者不知几何,事后重建,倒也麻烦,既然你们这些仙门来了,那便将此域给了你们吧,或是建山门于此,或是迁徒百姓进来,那都是你们的事,由得你们做主了!”
    而一听这话,顿时又有许多仙门松了口气。
    大部分的仙门,其实并不知道古通老怪以及太白宗主等人的安排,他们来到这里,本来就是奔着这片已成了废土的云国来的,想在云国的重建之间分一杯羹,只是之前,总是担心尊府在上,会提出什么苛刻条件,心里未免不踏实,但却没想到,尊主一发话,便给了他们一个惊喜,尊府居然准备完全将云国交给他们,实在是一件让他们意外的惊喜了……
    而听着安州尊主玄崖三尺娓娓而谈,还有许多人在这时候不动声色。
    包括了古通老丹师,他身边的几个身份斐然的仙门之主,以及后来赶到的朝国幽冥道、齐国朝天洞、丰国古岳宗及太白宗主等人,显然,这些事,还是没有说到他们心坎上。
    “至于你们说的云国魔山秘宝之事……”
    安州尊主玄崖三尺看着他们的脸色,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冷眼扫过了他们的脸色一眼,心间也是在心念电转,他在这个过程中,完全没有看向魔域战场之中的白天道生,更没有看向这时候站在了太白宗主身侧的方贵,只是沉吟着,慢慢思量着,轻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一听这魔山秘宝四个字,古通老丹师,幽冥道、朝天洞、古岳宗等人,皆是脸色关切。
    “呵呵……”
    但留意着他们的脸色,安州尊主玄崖三尺却忽然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本座也不知你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又是如何验证的,然后便这么冒冒然的跑过来向本座讨还,但本座能告诉你们的是,那所谓的魔山秘宝,本来就不在尊府手中,我又拿什么给你?”
    “什么?”
    咋一听得这话,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他们想过许多可能,可能尊府打死不肯交出那秘宝,也有可能尊府会当众毁了那秘宝,甚至有可能尊府早已暗中将那件秘宝送走了,惟独没想到,尊主居然会这么说!
    他居然不承认那秘宝在尊府手中……
    “不可能,云国魔山深处的洞府既然已经空了,那秘宝又能落在谁的手里?”
    “尊主讲这等笑话,把我们当小孩子耍么?”
    “……”
    “……”
    一时间,或高或低,或激怒或冷嘲的各种声音都响了起来。
    很明显,这些奔着魔山秘宝来的仙门,根本就不相信安州尊主的话……
    “你们信与不信,又与本座有什么关系?”
    而听着他们的话,安州尊主玄崖三尺脸色忽冷,眼底已有杀气毫不留情的迸发,扫向了四方,冷笑道:“难道还要让本座打开尊府的库藏,由得你们搜藏,自证清白不成?”
    “这……”
    所有人闻言,顿时又噎了一下。
    一是安州尊主修为惊人,他这一发怒,着实让人心底生寒,不敢再大声。
    再者,也忽然有许多人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若是安州尊主死活不肯承认那魔山秘宝在他们手里,那自己这些仙门又能怎么办呢,难不成真要在这时候便与安州尊府开战,先打个头破血流,然后冲进安州尊府的库藏里面去看个明白?
    时机还未到啊……
    心里一糊涂,顿时有人迟疑着向太白宗主看了过去。
    到了这时候,倒是有许多人都下意识的将太白宗主当成了主心骨。
    “尊主的话,我是相信的……”
    出人意料,太白宗主望着玄崖三尺,忽然说出了一番话来:“毕竟他是元婴大修,一州之主,威慑一州,言出法随,他既然说那秘宝不在尊府,那便绝非诳人之言……”
    “什么?”
    这番话出了口,顿时又不知引得多少人心神大乱。
    事情还未捋清楚呢,你这个说话最有份量的人,倒先信了对手的话?
    不过在这时候,也确实有许多人想到了更多,太白宗主说的不错,安州尊主或许会因着这魔山秘宝,不惜与北域仙门交手,或许会不惜毁了这秘宝,让北域修士死了这条心,但若说以他的身份,公然在人前说谎,却又与他的身份与修为不符了。
    到了他这等地位,若随意说谎,说不定道心都会受影响!
    如此一来,他那番话,倒是实话的可能更高……
    “而赵某想要请教尊主的是……”
    在众人心神大乱之中,太白宗主倒是看向了玄崖三尺,认真道:“倘若其他的魔山也彻底苏醒,并且出现了那样的洞府的话,里面的秘宝……”
    玄崖三尺饶有兴趣的看了太白宗主一眼,淡淡笑道:“各凭本事罢了!”
    太白宗主闻言,也忽然笑了笑,揖手道:“有尊主这句话,赵某便放心了……”
    在这时候,那位古通老丹师忽然笑着向前踏云而来,道:“既然如此,今日也算皆大欢喜,正值尊主神诞之际,我们又何必一直杵在这里给尊主添堵?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边的小徒上前,引着太白宗主,笑道:“赵真人,老夫与你也数年未见了,今日既然遇见,又岂能轻易放你离开?老夫的那瓶百花酿,早已留了多时了,你若无事,便且到老夫法舟里来,好好叙叙话如何?”
    “前辈抬爱,晚辈感激不尽!”
    太白宗主笑着揖手答应,左手扯了方贵,然后示意郭清跟上,踏着祥云,直往古通老丹师的法舟里来,两人言笑偃偃,皆是大袖飘飘,身边跟了弟子童儿,直显得仙风道蕴,不似凡人。
    “这两人就这么达成协议了?”
    而听得太白宗主与玄崖三尺的对话,又见着古通老怪出面,请了太白宗主去舟中饮酒的一幕,不知有多少北域修士甚为不解,好容易来到了尊府,差不多也撕破了脸,结果魔山秘宝的样子都没看见,只是接了几个弟子回去,得到了安州尊主的一句口头承诺?
    对这个结果,他们心里始终感觉别扭,极不舒服,看向了太白宗主的眼神,也极不理解。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的,刚刚才入了古通老怪的法舟,看起来神色淡然,嫡仙一般的古通老怪,便忽然间变了脸色,忙忙的扶着太白宗主坐下,捏住了他的脉门,满面担忧,压低了声音道:“倒底还是中招了么?可还能压得住那尊府的邪毒?”
    太白宗主脸上泛起了一层青气,身形也像是忽然虚弱了许多,踉跄着坐在了蒲团上,抬手指着方贵,道:“先看他,我担心没能挡下全部的青霜之毒,有些落到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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